明氏想起自己婆婆的做派,脸上发红,屈膝向贾敏致歉,明氏耐心向贾敏解释:“林氏宗族这几年人才凋敝,做官的唯有六叔,若六叔家里后继无人,您和六叔日后无人供奉香火,玉妹妹无人照料,族里也岌岌可危,无人支撑,怕是要败落。所以公公才着急,为六叔,也为族里。婆婆身为宗妇,所以来劝婶子。” 贾敏听完这句话,细细打量了一番明氏,明氏仪态娴静,因为知道林家哥儿才下葬,衣着清雅。 贾敏扶住她道:“她是婆婆,你是儿媳,我也知道你为难,且你的为人我是知道的,不与你相干的。” 明氏听到贾敏这番话,心中一酸,道:“是我自己愚笨,既劝不了婆婆,又讨不了她欢心。” 贾敏轻笑一下:“她是继婆婆,自然不会心疼你这个继子媳妇,只是万事除了一个孝字,还有规矩、礼法。” 明氏端着茶的手一哆嗦,她没想到贾敏竟然敢这么直白说出来。她抬头看贾敏,见着贾敏脊背挺直,姿态从容。 明氏这才想起来,贾敏出身国公府,又是从三品都转运盐使司夫人,在扬州,不,即使在江南,是多少人巴结的对象。 等明氏走之后,黛玉才凑到贾敏身边问道:“娘亲是故意这么说的吗?” 贾敏点了点头,“是呀,玉儿,你可知道什么是宗妇吗?” “宗妇,谓大宗子之妇。” “宗妇不仅要撑起后宅,而且个人的举止言行对整个家族都至关重要,不是所有人都胜任的。”贾敏是不满族长夫人为宗妇。 “娘亲,我们只是暂居姑苏,为何要插手呢?”黛玉不解。 “因为都姓林。”贾敏笑着解释,“谁让他们也姓林呢。”在外人眼里,都是一家,林氏族人传出不好的风声,于她、林海、黛玉都是百害而无一利。 明氏也明白贾敏的意思,只需要一个契机。 第二日,族里便出事了。 有一位贾敏侄子辈的族人,早些年因病去世,留下了妻子和一对儿女,虽然有族里接济,但是难以为继,日子逐渐艰难,寡妇前几日病了一场,家里无余钱,只能卖地看病。寡妇不忍心拖累儿女,准备自寻短见,被自家儿子救了下来。 黛玉听后心有不忍,问贾敏:“难道族里就没有余钱奉养族里孤寡吗?” 贾敏叹口气说道:“如何没有,就咱家每年都拨了银子,可如今,定是有人贪墨,落不到族人身上。” 贾敏猜得八九不离十,吩咐林东:“你准备些银两米面药材送过去吧。” 林东答应着正准备出去,贾敏又叫住他:“想必这种情况也不是一家一户,你让人打听下,给每户孤寡都送些。” 林东便去了,过了半天才回来,他回来的时候一脸愠色。 “太太,我今天才知道什么是雁过拔毛,族里银子,一半被族长夫人贪墨了,还有些被族长夫人用来笼络族人,那些孤寡的,都是说不上话的、无势力的,一分钱都得不了。” 他话音落了,屋里的人都很是生气。 贾敏倒是想到这种情形,反而没动怒,对林东说:“那位侄媳妇身子如何?” “我请了大夫瞧了,开了方子抓了药,也不是什么大病,就是风寒,一直拖着没吃药,才迟迟未痊愈。” 过了两三日,那寡妇身子好了些,便来见贾敏等人。 那寡妇说起来比贾敏还小,可是头发斑白,一双儿女也是瘦骨伶仃,大的是儿子十一二岁,小的事姑娘七八岁,穿得是粗布衣裳,穿得连林府粗使婆子都不如。 虽然穷,可是浑身上下干干净净,腰板挺得笔直。 “给婶子请安。”那寡妇带着儿女跪倒在地上磕头。 “快起来。”贾敏忙道。 黛玉上前扶住了寡妇,她摸到的那双手,手布满老茧,粗糙皴裂。 那妇人忙缩回去手,“我手粗别刮到姑娘了。” “她乳名黛玉,你喊她一声玉妹妹就是了。”贾敏让人摆了椅子,又让人端了点心过来。看得出来,两位孩子都很饿,可是没得到许可前,却一动不动,看样子规矩很好。 “饿了吧,先吃些点心垫垫。” 得到贾敏的许可,小的那个孩子孩子才拿起点心吃,虽然姿态称不上优雅,可也算斯文,大的那个孩子却没动。 “叫什么名字。”贾敏问道。 “我是丛字辈的,叫林丛默,我妹妹叫林丛婷。” “可曾读过书?” “已读完四书,正在读《易》。” “是在宗族里读的吗?”贾敏又问道。 林丛默犹豫一下,似是下定决心,摇头说道:“不是,我父原是秀才,教我认字,后来都是我看着他留下的书籍,自己读的。至于宗学,早就荒废了,不过是族人用来打发日子的去处。” 那寡妇见儿子说出了实话,也咬牙对贾敏说出了族里的现状,族里早已脏污不堪,孤寡无人奉养,祠堂和祖坟无人修缮,族长夫人贪墨银两,宗学名存实亡…… “族里凡是当家的过世的,族里就说无人耕种,将田地收回去,让别人种,每年送些银两,可是到手的一年比一年少,而且原本说等家里孩子长大成人的,便将田地还来,但孩子成人了也不兑现,逼得孩子外出讨生活。” “族里就没什么怨言吗?族老都不管吗?” “回六叔祖母,族老碍于族长是贵人的侄子,不敢多言。”林丛默年纪不大,却知道里面的隐情。 林氏宗族近些年并无多少为官之人,却一直在姑苏不倒,是因为宗族里有位贵人镇着,族长也是因为是这位贵人的夫家侄子,才得到了族长的位子。
第6章 拨乱反正 她上辈子可从未听到过林氏宗族有什么贵人。 贾敏打发了人出去,对黛玉说道:“是当今的姐姐。” 黛玉捂住自己的嘴,才不让惊讶之声发出来,这,这! 贾敏向黛玉解释,“这位封号安平公主,是当今的一母同胞的姐姐,当今即位的时候,因年岁小,由身为嫡母先太后摄政,据说先太后摄政的时候,和这位公主多有不和。安平公主的驸马和你祖父是一辈的人,虽然不是嫡枝,可听我父亲说,也是惊才艳艳的人,精通诗书,做了当今的师父,先太后下旨招这位为安平公主驸马,只是新婚不久,驸马犯了事便过世了,安平公主便闭门寡居至今。” 贾敏出生的时候,这位公主就已不在京城了,若不是她无意间见到当年这位公主和驸马留下的字画,问了自己的父亲,自己也不知道这些来历。 “安平公主在姑苏吗?” “驸马过世后,她便回到了姑苏,一直深居简出,所以除了一些老人,大多人都不知道有这么一位公主。” “前两日,我送了帖子,至今未得回帖,大概我们是见不到了。”贾敏并未强求要见这位公主,她的父亲当年是天子近臣,对安平公主身上发生的事情讳莫至深,在贾敏嫁给林海时,就嘱咐贾敏要恭敬但不可亲近。 “那娘亲你要管族里的人,公主会不会不悦。”黛玉有些担心。 贾敏笑了一下:“族长就是狐假虎威,族人因为公主身份心怀畏惧,可是那位公主才不管族里的事呢。”她嫁入林家多年,那位公主就闭门不出的,先时还有族人官员拜访,她一概不见。 “既然是嫡亲姐姐,当今就让这位公主一直默默待在姑苏,也无什么封号赏赐吗?”黛玉察觉出来,贾敏称之为公主,而不是长公主,说明当今并未加封。 贾敏摇头,“这涉及皇家,无人知晓。” 前世,黛玉距离皇家最近的时候,就是元春省亲的时候。没想到这辈子,还距离皇室之人那么近,黛玉只是想了一下,便丢在脑后。 到了下午的时候,贾敏和黛玉换了身轻便的衣服,溜达着去了宗学,贾敏在窗口一看,先生已不见踪影,下面的学生有趴着睡觉的,也有打牌的,还有一些位子空着的。 贾敏才到宗学片刻,族长便得了消息,让儿子扶着匆匆而来了,他拿了帕子擦了擦脸颊的汗,喊了声“弟妹。” 贾敏只是瞥了一眼宗学里面,又意味深长笑了一下,“我可算知道为何族里这几年未曾有上进之人了。” 宗学里面吵杂未必,外头几个人却静默无语,族长只觉得脸颊上的汗更多了。 贾敏听说她回去之后,族长就将族人还有先生斥责了一番,说要整治宗学。贾敏哂笑,治标不治本,只要这位族长还在这个位置,族里的情况就得不到根治,但族长把持宗族多年,除非有过硬的把柄,才能换了族长。 可惜她常年不居住在姑苏,根本就找不到这个把柄,族里的这些乱象,族长都可以用自己“不察”躲过去。 但很快贾敏就找到了。 “婷姐儿说玉姑姑喜欢看游记,我家里藏了本前朝裴秀子写的一本游记,我带给玉姑姑。”林丛默一层一层揭开包裹的布,露出里面的游记。 游记保存的很好,可见所有之人之爱惜。 “她小孩子家家的,不过是一时兴起,你留着就是了。”贾敏知道他家里的书籍得之不易,所以婉拒了。 “小子已经誊抄了一本,玉姑姑虽然年虽小,可也不是一时兴起,我昨日与玉姑姑说话,她言语中读过不少书,小子多有不如。且小子一心只读圣贤书,这书给了玉姑姑方不蒙尘。” 贾敏只得道:“你把誊抄的那本拿来吧,这本是你父亲的珍藏吧,你好好收着。” 林丛默应了,贾敏见他今日的衣裳簇新,笑着打趣道:“是你母亲给你裁制的新衣服吗?” 林丛默脸却红了:“是族长派人送来的,我不想穿,可是母亲非让我穿上。” “无妨,这也是你应得的。” 林丛默忽然抬头看向贾敏说道:“柢固则生长,根深则视久,族里这些事都是根深蒂固,如今叔祖母在这里的时候,族长忌惮您,可是您走之后,我怕故态萌生。” 这也是贾敏所忧虑的。 “小子发现族长偷卖族田。”林丛默丢出一个惊雷。 族田分为祠堂田、寺庙田、墓田、祭田、义田、学田。祭田即为祭祀而置的土地,属于供赡济本宗族中贫而不费用。义田是为赡祖茔祠堂的产业。祠堂田、寺庙田、墓田专供各自的祭祀之费用。义田是为赡济本宗族中贫而不能自业者。学田作为鼓励教育族内子弟的费用。 律法规定,盗卖族田照"盗卖官田律治罪"。 “你可有证据?”贾敏问道。 “小子打听出来,买族田的是族长夫人的小舅子。” “你怎么知道?” “之前家里贫寒,小子去酒楼做事,那日偶然预见族长夫人的小舅子请管田地校勘造册的小吏吃酒,言谈中了族里的族田划归到族长夫人小舅子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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