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恨不得现在就飞去江南,直接把人打包立即带回来。剖开她的心肝看看,里面是不是真的没有他。 蝉鸣凄切,可凛冽风雪呼呼地往心里的缺口倒灌。握着笔的手又紧了紧,恨不得这笔能自己懂点事,写出几句能将人哄回来的溢美之词。 迟迟不动的笔尖处滴落漆黑墨点,看得清隽的俊脸上又阴沉三分。他烦躁地把纸熟稔地团成一团投掷出去,正好砸在门板的棂格上。 下一刻“笃笃”的敲门声响起,随着敲门声的还有两句人声。 “苏先生,桂仁。求见。” “文思通求见。” 是苏时清当下最不想听到的声音,他沉着鼻息缓缓吸入一口气。 顷刻之后,吱吱作响的木制门扇轻轻打开一道缝隙,只容纳一人进出。天青色的缎面袍摆随着踏出地半只皂靴前后摇曳,面如冠玉的俊脸阴沉地要滴出墨汁来。 老者和武者再抬头瞬间悄悄地互看一眼,各自悲戚。 怎么就正好撞枪口上了呢! 苏时清迈出门槛顺势带上门扇,不给两人一点内探玄机的机会,将满桌满地满塌的纸团隔在门内。 桂仁见此更是纳闷,好奇地仰头顺着他的肩膀往隔扇门探去。可惜被棂格上的白纱遮住视线,冥冥中一道锐利的威压直冲他那布满褶子的脑门。他立即警觉地垂下半耷拉的眼皮,忍着压力装作若无其事地抬头,口出作死之言,“先生我们不、进去吗?” “就在外面说。” 抱刀站在一旁的黑壮武者眯着细长眼睛,一副事不关己拼命挑事地说着风凉话,“你也真是,先生既然都说了在外面,你还多嘴!” “你!”桂仁一时语塞,刚想回嘴反击却被越发阴沉地脸唬了回去。心中却是不平,但连小声嘀咕都无法宣之于口。又撇上一眼,见先生架势只敢默默暗自吞咽心中怒气,转头剜一眼罪魁祸首。 文思通十分沉得住气,反正被斜一眼又不会少一块肉。 气定神闲地等着先生发话。 “事情完成的怎么样?” “回先生,都已经按照先生的吩咐将七皇子的事情在茶舍酒肆宣扬出去,不出几日定会让所有长安百姓都知道,大晟王朝还有一个为国祈福的七皇子。” “再多找些人手,把八皇子和十皇子事情编进去,这两天务必完成。”苏时清整理宽大袖口,“咱们需要提醒提醒某些人了。” 一时寂静,苏时清抬眼去看二人,却看两人盯着他的衣袖出神,他眉峰忽凛,极为不满地甩开衣袖背至后背。 两人才忽而惊醒,连连点头称是。可视线竟还想追着他的宽袖往背后去,也不知道到底是何种吸引力让两人如此上心。 苏时清瞧这一老一壮似是一副要把他盯透了的模样,终是觉得不自在,不耐烦地挥袖赶人,“听懂了就赶紧走人,告诉七皇子再等些时日,不出半月,圣上定会请他回长安。” 听到此言,两人抑制不住眸中喜意外露,激动地连连行揖礼,话里话外越发恭敬谦卑。 “那我们这就按先生的吩咐去办。” 虽说是腿脚不好已是花甲之年的老先生,却隐隐约约迸发出几丝生命力来,干劲十足拄着拐风风火火地往外走。 身侧一直迁就他步伐的武者抬手抡臂,裹着刀鞘的长刀破风呼啸,顷刻之间便搭在肩头。从刀鞘中露出的部分在秋后红阳下反射冷光,随着他大摇大摆的步伐逐渐消失在灰白的影壁后。 苏时清转身进屋,想起刚刚二人探究的目光,将袖摆撩起。 看上一会儿无奈摇头失笑,又举起桌案上的毛笔苦思冥想起来。 走出苏宅的两人正在闲谈。 老者将有些毛躁的花白胡须捋顺,仰望南飞的雁群,心生感慨:“若是殿下此番能够成功,这位苏先生,未来不可限量啊!” “前途虽不可限量,却是个妻奴。你看到他手背印上的墨迹没?” “那个模模糊糊的‘爱妻’?”老者摆摆手,对他那句老婆奴十分不赞同,“疼老婆好啊!我倒想疼,可哪里有机会呦。” “等过两年,你去跟地下的大嫂团聚,我定会帮你多烧些纸钱。帮你把亏欠大嫂的全都补回来。让你们泉下也做对恩爱夫妻。” “呸呸呸!再过两年殿下说不定已登极位。我们两怎么说也是天子近臣。好日子才开始我怎么舍得死。”然后赶紧佝偻着腰背小心翼翼地抚摸拐杖,语气亲昵像是情人间的低语,“晚娘,你在多等我两年。” 武者满是宠溺地轻嗤,“虚伪。” 事情并没有二人想象的那么久。 就在三月之后,隆冬腊月时。 他们口中的殿下被封为太子,两日之后登上圣上龙座,以最庄重的姿态接受百官庆贺。 同日。 他们口中前途不可限量的苏先生,由普通的国子监祭酒一跃成为天子近臣,入内阁代理首辅。 一人之下的位置冷不丁地被一位无名小卒截获,自然引起朝野上的轩然大波。曾经背靠赵氏的文官们如今身后靠山已经轰然倒塌,这波文臣分为三股,一股转身投向没被牵连的宋相,一股利索的抱上朝中新贵苏首辅的大腿,还有零散几人仍在观望。 许多人十分诧异,这位苏首辅是何时搭上七皇子的孤舟的?毕竟七皇子十多年不曾出现在长安,官龄短的一些人甚至都不知有其人。怎的一个区区国子监祭酒竟有如此能耐知晓七皇子的事情,并暗中支持拥护。再加上此番加官进爵和让人眼馋的赏赐,所有人都能看出,这次七皇子能够入主东宫,登上极位定少苏首辅的推波助澜。 与他不同阵营的官员们,背地里称其看着年纪轻轻温文尔雅却城府极深,是只淬了毒的鹤。 这也是推崇苏首辅的一众人吹嘘拍马的话术,苏首辅温和谦让,深谋远虑,受新帝信任。 只能说所处位置不同,看到风景也不同。 此时正春风得意马蹄疾的苏首辅刚刚下朝,正在圣上赏赐的府宅中收拾细软。他刚受圣上懿旨,前往江南查明清州总督受贿卖官一案。虽不知卖官是否确有其事,但让一介名不见经传的武夫包揽下清州全区部队的指挥调度之权定然引人生疑,难怪有人不满。 刚刚登极的新帝不受其扰,一连半月都收到关于此事的弹劾奏疏。只能让执意要亲自去江南接回娘子的苏时清顺便解决此事,也算是给他找了一个离开长安的由头。 苏时清刚出正德殿,就被一人拦下。 “苏先生,圣上对您简直宠溺得令人发指!” 这人极为特殊,不仅腿瘸还并非阉人,却担任秉笔太监之职。 “桂大人,若是连词语都胡乱使用,那您这秉笔太监或许该换人了。” “哎哎哎。您怎么半点玩笑都开不得?我与先生好歹共事过,先生怎么这般无情!”他掸掸绯色袍服上的灰尘,原本挂杂乱满花白胡子的地方此刻只剩下干巴褶皱的微黄皮肤,因为缺牙而凹陷的薄唇翕动,“我如今半截身子入土,不过是想借个身份留在圣上身边。苏首辅怎么还以此相胁。” “桂大人严重了,世人皆知您是圣上身边老人,这秉笔太监又不止您一人,本就是个挂名。我又如何能威胁到。” 桂仁活了这么大岁数,自然也是个人精,听出他话里话外的不耐烦,“咱家也不过是说说而已。您是嫌我耽误您的时间了?” “不过有句话咱家还是得说,满朝文武都以为您是去受命彻查冯总督的事情,您可不要感情用事。圣上刚刚极位,您也是新官上任,若真是被那些个整日里集团分势揪到错处,污圣上一个用非其人之名。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苏首辅俯视桂仁,只觉他实在聒噪又好笑,当初求着自己点头哈腰的是他,如今又是说教又是警告的还是他。他虽不在意这些,可感情用事这几个字倒是十分精准。他所有的谋划只需感情用事四个字就可以全全概括。 不过他话实在有点多。 他抬头看看日头,若是现在回家再搭上收拾东西的功夫,今日出发可能也要七八日的路程。 离过年还有七天。 想到此事。 饶是一贯的好脾气此刻也随着刺骨寒风消失殆尽,声音清冽好像檐下冰锥落地般的碎裂感,“您还有事?” 桂仁将手踹入袖口里,开口呵出一团白雾,“没了没了。” 他深知自己话说得有些多,有些话以他的身份还不够格来点明。说完就十分后悔,心脏好像悬空一般,暗暗发紧。再看苏首辅要把人冻成冰雕的眼神,他拿里还敢有事。 都说人一紧张的时候会特别忙,桂仁干瘪如枯树枝的双手一会儿搓搓同样干瘦的脸颊,一会儿捂紧冻得通红的耳朵。就是不在抬头去瞧苏首辅,赶忙一手杵拐一手揣袖,急急忙忙地拐过正德殿,落荒而逃。 人有时候就是越着急,越是天违人愿。 苏时清到府中脚不沾地地收拾细软,连口水都顾不上喝,便着急忙慌地往外赶。人刚迈出前院,隔着一道簪花门就被府中小厮火急火燎地拦下。 “家主……家主!”小厮是苏时清特意挑选的,人实诚也还算机灵,就是年纪太小不太稳重。他觉得无伤大雅,不过守个府院而已。 可这会儿挥肢摇臂企图将他拦下的人,让他心中陡然升起一丝懊恼。 怎么这么没有眼力见儿! 张开的手臂把整个簪花门占了个严实,苏时清放缓脚步却没停下,只说了一句,“何事?”见小厮站在原地没动,他头都没低一下,继续道,“让开。” 小厮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挡了路,收起张牙舞爪的手臂侧身恭敬让开。 喉头滚动下,发出声音,“家主,外面来人了!” 苏时清半分迟疑也没,凛冽声音割破寒风,只道一句,“不见。”不过下一瞬眉头微纵,他俯看向小厮,“在大门外?” 见到小厮点头,立即扭身往西侧院的方向走。 小厮不明所以,直到人穿过游廊,他才突然想起什么,猛拍脑门暗道坏了! 人是从大门来的没错。可他已经开门放行,此刻正在前厅等着。 家主去的方向……他稀疏的眉毛紧皱,若猜的不错应该是西侧院旁的侧门,可要去西侧院就必要从前厅穿过。 完了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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