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明远吞咽着唾沫,踉跄退后几步,强撑着身形,他闭眼走出赌坊,出来时已面如死灰。 他远远看向将军府,攥紧拳头,心底默默打起了主意。
第11章 是她偷的 挖八下 东方欲晓,杳蔼流玉。 两三丫鬟在墙角窃窃私语,不厌其烦嚼着舌根子。 院里蒲欢听了,撂下手中活计,“噔噔噔”快步上台阶,没好气推开房门:“守在院前的才走,便有人上赶着来说不吉利的话,真是过分。” 姑娘脾气温柔,不会计较,可她断不会让白玉受半点委屈。 抬眼间,蒲欢口中的姑娘,撩开门帘,从里屋慢步走了出来:“怎的,又有谁把你惹着了?” “没有人。”蒲欢端起一盆冷水,退后几步,“只是几只不听话的雀儿,叽叽喳喳乱叫,我出去喂点水就好了。” 说完,蒲欢不顾白玉阻拦,大步走到院落门前,不管三七二十一,铆足了劲儿,将盆中冷水往一个方位泼去。 意料之中的,院墙外丫鬟尖叫四起,反观,蒲欢一脸高兴,捂着肚子哈哈大笑,全然不顾及姿态是否端庄。 “哼,活该。” 哪有人隔着墙说坏话的,隔墙就罢了,还说那么难听,声音大到恨不得整个将军府听见才好。阴阳怪气,地下阎王爷听了估计都要甘拜下风。 白玉清楚蒲欢是为自己出口气,也不好多说,她无奈摇头:“你呀你,真拿你这性子没办法,下次收敛点,莫要叫人报复才好。” “我记下了。”蒲欢将水盆一放,便瞧见了白玉手中所拿之物,很是稀奇,她问,“姑娘,这是何物?” “纸鸢。”白玉看出蒲欢眼中疑惑,解释道,“我昨个梦见,今日突然想试试,不曾想就做出来了。” 甚至说手法很娴熟,好像她生来就会做这小玩意似的。 “我集市上见过,听人说能飞天上去。”蒲欢挠头,“天那么高,我不信,定是唬人的。” 白玉失笑:“那你要不要试试,我教你。” 蒲欢偏头,眼神里是抑制不住的欣喜:“真的?” 说是教,实则白玉心里也不敢打保证,能不能飞起来。 毕竟,她看纸鸢飞起,也只是在梦境中,与那个生一双狭长双目,称自己长姐的少年郎一起。 至于为何会突然想放纸鸢,也是与身世有关,她醒来后梦境片段割裂,只记得此物,便想着若是放飞了,可能会寻到些家人的蛛丝马迹。 那样,她就可以离开将军府了。 离开这儿,对她和裴璟或许都是一种解脱。 耗着总是不好,太累。 人也消瘦。 深秋,风簌簌压过头顶。 她静静站在树下,遍地枯叶。 脚踩过,听着咯吱响,仿佛这样,叶子才算是又重新活了一遭。 青丝拂过美人鼻尖,撩拨着唇中淡痣,她抬手挽到耳后,水眸扑朔,一根细细的线绕过粉嫩指尖,缓缓升起。 纸鸢绕过枯树枝,摇摆不定。 风渐渐变大,人一松开,放了线,就越过那将军府高墙,稳稳荡在空中。 纸鸢是出去了,那人呢。 困在一个个牢笼里,强装快活。 一心都是做给旁人看的,极端太过,忘了自个儿。 “姑娘,真的飞起来了!”一旁的蒲欢惊呼道。 白玉回神,听见院门外有脚步声趋近—— 是她未曾见过的。 少年郎立足向院内环视,稚气未脱,眉间一点红,身上衣衫华贵,腰间挂着的玉佩非凡品。 一眼望去就知道不是寻常人家,身份尊贵无比。 不用想也知晓,是将军府的贵客。 白玉福身,思量片刻后说道:“见过公子。” 少年郎一愣,收回视线,颔首:“你是裴璟什么人?” 白玉低眉:“回公子,外室。” “外室……瞧着倒是不像。”少年郎诧异,“那纸鸢是你放起来的?” 见白玉点头,少年郎眸中浮现出一抹兴致,疾步走了进来:“可否容我一试。” 她和蒲欢站在旁侧候着,偶尔提醒一二。 白玉盯着少年郎的脸,恍惚间以为又回到了那个梦境,一样的年纪,同样是放纸鸢。 只有那双眼不同。 其他都很神似,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一直盯着我,有事?”少年郎打断了她的思绪。 “没有。”白玉错开眸光,“方才走神了,请公子莫要见怪。” “无妨,我用了你的纸鸢,看几眼都没事。”少年郎语气停顿,“说来,我在院门外看了你好久。” 白玉茫然:“蒲柳之姿没什么可看的。” “非也。”少年郎笑得狡黠,“你皮囊生得美,也怪不得裴璟会把你藏在这僻静地,若不是我顺着纸鸢来,定寻不到。” 白玉低喃:“将军……” 少年郎拉紧连接纸鸢的那根细线:“是啊,他们在前厅谈关于我的事,我嫌闷出来透口气。” 见白玉没搭话,他自顾自道:“你在这小院里不觉得难过吗?出又出不去。不过我也羡慕你还可以放纸鸢……像我在府里不是读书就是练字,所作所为都是不喜欢的。” 白玉不解:“不喜欢,为何还要做?” 少年郎又将线放长了些:“或许是命吧,高高在上,总要牺牲旁枝末节的东西,来成全别人眼中那个自己。” 说着,少年郎眸底流露出不符合他这般年岁的沉寂。 纸鸢愈发高了,晃动厉害。 他手指攥着细线拉扯许久,勒出一圈又一圈红痕,瞧着就要渗出血来,也不见松手。 固执又倔强。 终于,那根细线承受不住拉扯,猝不及防断了,断得无声无息。 眼看纸鸢被风吹远,他却忽地笑了:“果然对着来,没什么好结果。” “抱歉,弄坏了你的纸鸢。”少年郎解下腰中玉佩,道歉诚恳,“还你这个。” 白玉下意识回绝:“此物太过贵重,我收不得,请公子收回。” “送出去哪有收回的道理。也不是重要玩意儿,这玉佩我很多,缺一个也没事。” “可那纸鸢不值钱……” “怎么不值钱,它逗我笑,就应当值钱。”少年郎走到院门口,懒懒往后一瞥,“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她答:“白玉,公子呢?” “还真是。”少年郎单手拎着玉佩向她怀中不偏不倚抛去,“十三,我该走了告辞。” 白玉目送人影而去,又端详了玉佩好一阵。 十三……又敢直言将军名讳。 到底是谁? 蒲欢探出头来:“看得出来他有钱,但没想到还这么大方,上好的玉说给就给,不过,可惜了姑娘的纸鸢。” 白玉戳她额头:“你若喜欢,我再做几个给你。” 蒲欢嘿嘿一笑:“我就知道,姑娘对我好,我也对姑娘好,做糕点去。” “我禁足出不去,请蒲欢替我送还给十三吧。”她一个外室拿着贵重之物总归不合适。 话音刚落,从墙角走出一人,又是白玉没见过的,一双倒三角的眼泛着阴冷,直勾勾盯着她手中玉佩,虎视眈眈。 未等白玉反应,一股强横的力道突袭而来,男人连扯带拽,看架势,玉佩是他早已囊中之物。 白玉哪有又能抢过,被生生摔了一跤,吃痛厉害。 “姑娘!”蒲欢定神,看他衣着打扮,脑海里不禁回忆起前些日子在别院外鬼鬼祟祟的身影,“裴明远少爷?你怎会在这儿?” 原来他就是裴明远,那个赌徒。 不过,白玉可以肯定的是,玉佩不能被眼前人拿走。 裴明远拿着玉佩在手上轻掂,嗤笑:“是又怎样,我守了段日子,本以为裴璟在这儿藏了什么宝贝,没想到是个女人。” 但好在也不算没有收获,不枉他寻了个由头把院落侍从支走。 眼看裴明远就要走,白玉顾不得身上疼痛,和蒲欢一前一后追了上去。 曲曲折折,弯弯绕绕,摆明了就是冲后门去的。 闹得动静不小,引来全是下人,不足以惊动前厅议事,况且裴明远算是主子,哪有奴仆抓主人的道理。 大多都站在远处观望,不敢妄动。 人没抓着,裴明远反咬一口:“你们愣着干嘛,拦住她俩,张牙舞爪疯子一样。” 蒲欢气不打一处来:“明明是你抢我们姑娘东西。” 偌大的将军府,没一个站在她这边,除了蒲欢。 情急之下,白玉叫住了路过的时酒,道:“他拿了不该拿的东西。” 时酒见是裴明远,也没犹豫,二话不说一个箭步冲上前,拦住:“拿出来。” 裴明远退后几步,看出时酒不好惹,他一脸不可置信:“你听信一个外室的话?” “不是。”时酒掏掏耳朵,“我们将军曾说过,你裴少爷来可以,走得搜身。” “放肆!你一个区区下人岂敢动我。”见众人没了动作,裴明远越发目中无人。 “那我呢?” 一道又低又沉的声音传来,压抑着,如冬日里倒挂的冰锥,寒凉无比。 裴璟衣着与平时无异,他双手负立,踩断了地下几根枯枝,身后跟着宫里的太监。 白玉感受到远处投来的视线,压在她脊骨,而这种难以名状的感觉,仅仅一瞬便移开了。 须臾之间,恢复如初,那微暗的双眸像是错觉。 “什么事?”略尖的嗓音响起,“咱家听着怎么像是将军府出了盗贼。” 裴璟回应:“公公见笑,不过是些家务事。” 太监衣袍随着拂尘一甩,收进怀中,来回扫视着,最后落在裴明远身上,冷笑:“裴将军,如若咱家没记错,这裴……握着的玉佩可是十三王爷贴身玩意儿,稀罕的呢。” “十三王爷刚走,你这府邸好端端的,凭空出现皇家物件,恐怕裴将军说不清吧。”说罢,太监向后一挥手,即刻有人把裴明远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原来是十三王爷,梁永安? 白玉攥紧袖口,这下麻烦大了。 “十三王爷……不是。”裴明远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辩解道:“不是我,不是我拿的。” 太监上下打量一番,讥讽道:“难不成是王爷大发慈悲送你的?换做偷平常人家断个手脚也就罢了,敢打皇室的主意,咱家觉得你有几条命可以赔?” 滴答—— 冷汗从男人额头滑过鼻尖,又流到下巴,愣是没伸手去擦,整个人杵在原地,念念有词:“不会的,我不会死的……” 蓦地,裴明远猝然抬肩,抓到最后一丝救命稻草,他神态判若两人,而后死死盯着白玉:“是她偷的,我抢来只不过是想完璧归赵。” 由此说来,他不仅没罪,还有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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