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李琰一把攥住他的衣领,怒气冲天。 不等他发作,顾淮身着银甲稳步走来,厚靴踩在雪地上,踩出一个个深坑。他眉眼如削,高高束起的长发攒着雪,面色冷峻。 “二殿下,何故为难萧公公?”他抓住李琰的手,人虽在笑,笑意却不达眼底。两人的目光在空中对峙,针锋相对,无形的硝烟弥漫开,他的力气很大,轻而易举地将李琰的手腕捏得快要断掉,李琰无奈,咬牙松了手。 李琰表情扭曲了一瞬,冷笑着将声音转低,“顾淮,你最好心里清楚,谁才是正统。” “自然。”顾淮勾了勾唇,不急不徐地垂下眸,用仅仅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殿下,可以开始了。” 李琰陡然沉下了脸,唇边的笑阴恻恻的,目送顾淮进去,他抬了抬手,后边贴身侍卫连峰连忙上前,李琰目不斜视,压声吩咐,“去。” “是。” 一进寝宫,扑面而来的汤药味,只是闻着,顾淮舌根便已经泛起苦涩,不动声色地蹙了蹙眉。 “皇上,臣来了。”顾淮走到近前,榻上那人脸色乌青,已成油尽灯枯之状,死气萦绕在他身上,形貌可怖。 皇帝浑浊的眼球缓缓转动,落到顾淮身上,声音沙哑犹如刀锯木头一般,“成玉,成玉——”他颤巍巍抬起枯木般的手,“到,到近前来。” 顾淮顺从地垂眸走过去。 “你......恨朕吗?”皇帝的声音难听嘶哑,眸中闪烁着微光。 顾淮敛眸,恨吗? 自然恨。 如若不是皇帝多疑设局,他的父亲不会受牢狱之苦,叫人割舌鞭笞;他的家不会被抄,母亲至今梦魇缠身;他的脊骨也不会断,妻子也不会被当众羞辱受笞刑......一切的一切,都是拜他所赐,顾淮如何能不恨? 顾淮冷漠的瞥向缠绵病榻的他,却幽幽地答话,“不恨。” 皇帝的眸中带着激动,唇瓣嚅嗫,“成,成玉——”他望着压抑的床顶,感受着最后的力气在自己的身体中渐渐抽离。 “成,成玉......朕,朕......”皇帝艰难地吐出字,抓着顾淮的胳膊,眼珠快要瞪出来一般可怖,“朕要,传你......” “皇上。”顾淮忽然出言打断他,低声提醒,“您还有皇子呢。” 皇帝像是突然被什么刺激到了,胸膛剧烈起伏,“逆,逆子!他是......逆子!”皇帝再傻,如今也该知道是谁动的手脚,他挣扎着妄图坐起身,却无奈被残酷的现实打败。 他费力拽出枕后的圣旨,一个用力,甩在顾淮面前。 皇帝大口大口地呼吸,皮肤黑皱,苍老得仿若树皮,声音是一种诡异的低吼。 “杀了他......皇位,给......”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心脏骤停,面前的空气渐渐稀薄。手无力地虚抓着什么,最终垂下去。 “皇上,驾崩了——”萧宁先喊了出来。 李琰推开阻拦的侍卫,大跨步跑进去,看着皇帝怒瞪着眼球,半个身子垂在榻外,顾淮则敛神跪在面前,眸底是看不懂的情绪。 “遗诏呢?遗诏?!他说了什么——”李琰发疯似地上前攥住了顾淮的衣领,瞪着眼睛欣喜若狂,“他留给我了对吧,他把皇位留给我了——” “谁说的?”顾淮皮笑肉不笑地拂开他的手,眸中冷嘲,“他还有一个儿子呢。” 李琰一愣。 “皇帝遗诏,要将皇位传给嫡长子——”顾淮高举其圣旨,故意顿了顿,“李璟。” “不可能!不可能!”李琰眼神森冷带着怒意,抽出旁边侍卫的佩剑就要杀上去,顾淮连忙转身向外跑。 李琰追出去,眸中阴寒透骨,高声大喊,“顾淮假传圣旨,罪不容诛,杀了他——” 李琰方才布下的兵立即涌了上来,喊杀声震天,顾淮凝眸将圣旨攥紧,拎起长剑妄图拼杀出去。 围兵一圈绕着一圈,纵使顾淮武功再高,剑术再妙,也抵不过众人层层围困。死一个擒不住他,那就就死十个、死百个,耗到他的胳膊挥得发酸,脚下的步子越来越凌乱,终会死于乱剑。 顾淮咬牙受着,竭尽全力将遗诏护住,萧宁执剑拼死护在他面前,身上被戳出一个个血窟窿。 血染白雪,一片一片的殷红,尸首堆叠,顾淮的体力渐渐不支,一时晃神,肩膀处被人横刀割下,伤口见骨。 “去死!”顾淮咬牙连忙举剑劈过去,直直将那人的刀劈成两半,转手横砍取了那人的首级。他踉跄地半跪在地上,眼帘被密密麻麻的人头占满,大雪飘零,冻得他已经感受不到伤口的疼痛。 或许,真的等不到援军了。 他险些要松开剑。 “燕王军令在此,斩逆贼,除奸佞——”一声粗狂的低吼传来,只见原本被绑在东华门口的叛贼侍卫高举令牌,御马而来,身后是装备精良,豪气冲天的燕王兵。 李琰瞪着那人,目光似要喷火,却转而变成惊惧。 只见那人反手扣住脸颊,凝眸抬眉,“撕拉”一声揭下一层“人皮”,露出真容。 燕王兵迅速刺穿李琰的包围圈,将顾淮和萧宁护在队中,顾淮被萧宁扶着,踉跄地爬起来,眉上、睫上结着霜,直视那人。 “......大殿下。” “马给你,你走罢。”李璟的神情中带着酸涩和纠结,他将马的缰绳递给顾淮,换走遗诏,握了握,唇边泛起苦涩的笑。 “安乐,还在等你。” 第66章 66 即位 回廊大雪, 萧宁牵着马一路狂奔,寒风凌冽,裹着雪粒, 吹得顾淮四肢发僵, 伤口的疼痛已经被冻得麻木。 “大人, 大人您千万坚持住。”萧宁忍着痛,神色焦急地冲马背上的顾淮喊, 两旁跟着几个士兵一路护送。 柳安予站在东华门,身上披着二人初见时的那件白绒斗篷,睫羽蓄雪,霜结在她额前的发丝, 融入雪色。 “郡主!”萧宁一见到人,连忙高声喊着, “是郡主!” “有救了, 大人,我们有救了!” 顾淮的意识混沌,眼前只有茫茫的雪,听到“郡主”二字时动了动手指。 细腻的手握住他冻僵的指尖, “成玉。” 两个字,唤醒了他仅存的意志。 顾淮费力抬起眼,看着她如霜的眉眼, 缓缓回握她的手, 冰凉的掌心, 像雪一样。 “你赢了......你赢了......”顾淮脸色惨白如纸,颤抖着将她的手握紧, 汲取着一丝微弱的体温,“你赢了......”他扯了扯唇角, 殷红的鲜血缓缓淌出来。 柳安予瞳孔颤动,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心脏一缩一缩地抽痛,忍不住伸出手想要为他擦去唇角的血。 “别。”顾淮下意识躲过她的手,染着蔻丹的指甲刮过他的脸,像在触碰一座死寂的冰雕。 他张了张口,压着将哭的情绪,从剧痛的喉咙中挤出两个字,“......我脏。” 柳安予的眸子落在他脸上,一寸一寸掠过他通红地委屈自卑的眼、眼角冻结的冰晶、惨白的唇瓣旁那抹刺眼的嫣红...... “送去太医院,快!” 寒云凝滞,满天的雪花好像被冻在空中,顾淮只敢轻轻牵着她的手,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焦急的侧脸。 “别睡,成玉。”柳安予攥了攥他的手。 “好,我不睡。”他安静得像个孩子,费力撑着半阖的眼,鸦睫已被霜染得雪白。 “你手好冷,好冷。”他轻声呢喃着。 “是你的手冷。”柳安予忍不住落泪,她想解开披风给他盖着身体,却被他拉着手不肯松开。 顾淮所有的力气都在手上。 他望着她,感觉雪飘飘扬扬地下,却好似在避着她,眼中便也只有她。 “我,我不是,坏人......”他艰涩地张开口,眼中的泪失神落下,“我保下了,李璟的命......狗皇帝,也死了......你叫先生,不要恨我,你...你也,不要恨我......” “我知道!我都知道!”柳安予哭得不能自抑,她死死抓住他的手,“要死也是我先死!我们说好的,你要为我写祭文的!你不要,不要死——” “......我怕,我要,失言了。” “予...予,我那天......只是,气话......”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像是从喉口剜下来的话,泪悬在眼眶中,随着马的颠簸,砸在她的手腕上,“......你,你不要,不要再生我的气......” 柳安予听着心如刀割,胸腔中有一股气压着,眼眶酸酸的,一个劲儿地摇着头。 顾淮的血从伤处不断涌出,沾湿了马的鬃毛,在洁白的雪地上留下一路鲜红的印记,像一朵朵妖冶的血花,从雪中绽放。 “我已,从家谱中,除名......你拿好,和离书......”他的声音渐渐微弱,像濒死的小兽呻吟,慢慢失去生的气息。 他将自己从爱的人身边摘开。 早在送走左相的那一刻,他就已经为大家找好了退路,唯独,没有为自己想过。 “如果,他们,要将我碎尸万段......”顾淮的喉口像被灼烧一般,眼中带着强烈的不舍,水雾模糊了他的眼睛。 “......请你,务必、务必抛下我。” 身体的温度渐渐降低,他好像要抓不住她了。 “不许死!碎尸万段、挫骨扬灰,你怎么死我说了算!”她怒斥他,将他近似遗言的话堵在他的喉口,倔强地替他擦去脸色的血,血污沾染她洁白的指尖,“是你先招惹我的,不可以放弃我。” “顾淮,五月涨潮,你说要带我去盱眙县吃虾的,不可以食言。” “和离不怕,大不了再娶我一次。这次我可以不要广兰花,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 “不管是千刀万剐,还是碎尸万段,我们都要在一起。” 柳安予哭得泣不成声,一股脑地吐出话来,两双泪眼凝绝相视,指尖划过他的掌心,看他泪眼婆娑,张了张口说不出话。 最终,她松开了他的手。 柳安予眼睁睁看着顾淮被送上榻,太医一拥而上,隔了屏风阻断她的视线。 她登时失力一般瘫软在地,眼睛死死盯着屏风上的竹纹。 永昌十八年隆冬,李琰蓄意弑帝,起兵被俘,狱中畏罪自尽。大殿下李玮平叛乱,斩逆贼,遵从先帝遗诏即位,改国号为安,年号永熙,召开国功臣安乐郡主为左相,加衔太师。 李璟大刀阔斧,将朝廷上下肃清了一遍,无论官职大小,凡犯案官员,皆按律处罚,绝不姑息。共查办奸佞一百二十余人,该下狱的下狱,该抄家的抄家,百姓无不拍手称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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