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完,林钰文凝神望向眼前的人:“阿叙,那你为什么想要出来上学?” “因为我想和我的同伴们一起,创造一个理想中的中国。”齐叙欢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睛此刻无比坚定,“国势危殆,灾难重重,有千千万万的年轻人已经奔赴前线甚至付出了生命,我知道我不能像我......” 说到这齐叙欢突然噤声,藉着月光,林钰文看见她轻颤的睫毛和眼角的泪花。 接着,齐叙欢继续道:“我不能像他们一样上阵杀敌,为国捐躯,但是和他们一样,我爱这个国家,我想成为一个能够报效国家报效民众的人,为了祖国的强大而奋斗。钰文,科学和知识是一个民族强大的根本,科学技术的进步可以决定一个国家的命运,而先进的农业能让一个民族再也不会发生饥荒,所以我要努力学好专业知识,将来研究出更多更好的高产的水稻,让大家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挨饿,让全中国人人都有饭吃。” 黑夜里,齐叙欢眼中闪耀着信念的光辉,她伸出手,在被子底下紧紧握住林钰文的手:“青年循蹈乎此,本其理性,加以努力,进前而勿顾后,背黑暗而向光明,为世界进文明,为人类造幸福。” 林钰文和她一起齐声背诵:“以青春之我,创建青春之家庭,青春之国家,青春之民族,青春之人类,青春之地球,青春之宇宙,资以乐其无涯之生,乘风破浪,迢迢乎远矣,何无计留春,望尘莫及之忧哉。” 两个女孩子背完,又是相视一笑,被子下她们的手越握越紧,就如同她们的友谊,根须交织,茁壮坚韧。 ...... 第二天,叙永分校近八百名师生启程迁返。 四川云南两地没有铁路路线,只能借助车辆,然而车辆不多,在装载了书籍资料和教研器材之后,有限的位置只能留给生病的学生和部分女同学,所以剩余的同学由各系教授和帮助迁返的高年级同学带队,分多支小队步行迁返,边南下边等待接驳的车辆。 年轻的同学们背上行囊,走过永宁河上的石桥,依依不舍地离开了这个学习生活了一年的地方。 虽然战争局势渐趋稳定,但日军飞机仍盘桓在云南上空虎视眈眈,甚至在回迁队伍出发后不久,又多次空袭了川滇交界的地区,为保证师生们的安全,负责迁返的教授们研究后决定,放弃直入昆明的路线,而是改道从叙永绕道毕节,再从黔西南地区迂回进入云南。 改道后的路程,基本都是崎岖不平的山路,道路凶险,丛林密布,教授们走在最前方开路,女同学们走在中间,男同学们集体殿后。 跋涉许久,齐叙欢和林钰文所在的迁返小队终于到达兴义。 前面一直加紧赶路,同学们的身体都有些吃不消,带队的杨教授通知大家今天提早休息,养精蓄锐明天由此地进入云南地区。 黄昏的大山里,同学们将捡来树枝枯木铺成床榻,用多余的衣服当被子盖,男生们自发地将背风而隐蔽的地方让给女生。 齐叙欢和林钰文靠在一棵大树下,两人分食同一块鲜花饼。 这是林钰文第一次吃到鲜花饼,觉得又香又糯,还有似有若无的花香,她转头文齐叙欢:“阿叙,去了昆明可以每天都吃到鲜花饼吗?” “当然可以。”齐叙欢边收拾扎人的树枝边说,“咱们学校附近好吃的可多了,除了大家经常吃的汽锅鸡和过桥米线,还有一家馆子做的铁锅蛋和油淋鸡,特别香,等我们回去了,我一定带你去尝尝!” “齐阿叙!你又跟人炫耀梁教授带你吃过的那些好馆子,怎么他只带你去不带我啊。”过来送水的男同学听见她的话,忍不住抱怨了一句,然后他转头跟林钰文打招呼:“学妹你好,我叫王松吾。” “带我去是因为我跟梁教授学过一点日语,能帮他翻译一些外文材料。”齐叙欢抬起脸,狠狠威胁说:“还有,要是你再敢叫我齐阿叙,小心我再也不帮你买花生!” 两人是同班同学,因为喜欢的女同学爱吃花生米,每次他都去学校旁边的小摊上买,但那小摊老板娘看人行事,好看的去买就给的多,难看的就给的少,于是每次王松吾都求着齐叙欢过去代买。 “说的跟你少吃了似的。”王松吾说完,隔空扔个苹果给齐叙欢,“喏,就这一个了。” 等王松吾离开,齐叙欢把苹果塞进林钰文手中:“拿着,晚上饿了吃。” “这是学长给你的,我不能要。”林钰文说着就把苹果还回去,被齐叙欢二话不说推了回来,“一个苹果争什么争,等回了山东,你再请我吃回来就好。” 想到家乡的苹果,林钰文不由自主地笑起来:“咱们山东的苹果,又大又甜。” 但因为战争,耕地荒芜流民四窜,连吃饭都已经成了问题,更不要再提种苹果,想到这里,林钰文凝望着天边缓缓沉没的落日,眉宇间不禁流露出一抹低落:“阿叙,你说,我们能打赢这场仗吗?” “当然能!”齐叙欢的回答铿锵有力,她看了一眼林钰文,然后转头望向远方,夕阳的光辉在她眼底闪耀:“我坚信,中国一定能打赢这场战,成为一个和平的国家,到那个时候,我们会建设一个富强而自由的新中国。” 新中国三个字让林钰文有些迷茫:“阿叙,新中国会是什么样子的?” “我也不知道。”齐叙欢眯起眼睛笑了笑,她挠了挠头,“但看陈先生之前写的,要统一才会有新中国,所以那个时候我们会很强大,应该会建很多条铁路,等以后再想从叙永到昆明,就不用我们步行这么长时间,坐火车一天就能到。” 在她的话里,林钰文似乎听见火车轰隆隆的声音,由远及近地向她驶来,接着齐叙欢跪坐到她对面,眼底熠熠发亮:“我们会有特别厉害的飞机,每天都在天上巡逻,谁也不能侵犯我们的领空,然后就能和西方国家那样,建起很多很多的高楼大厦,能比山还高,说不定还有那种直接‘咻’一下就能把我们带到山顶的车,这样我们就再也不用爬山啦。” 她说:“到时候所有的孩子都能认字读书,他们学校的教室肯定特别明亮,操场肯定特别宽敞,可以自由自在地奔跑,不会像我们这样,每次在操场上听梅校长讲完话,一个个脸上都灰扑扑的。” 林钰文诧异地啊了声:“为什么?” “因为地上都是土啊。”说着,齐叙欢用手挥开眼前的小飞虫,眼神一瞬不瞬地看着林钰文,“你不知道,每次防空警报一响,整个学校里都是黄土飞烟的,还有人跑的时候一定会带上自己最值钱的黄金,有个哲学系的学长曾经这样说过,”她干咳了声,压低嗓音学着那人一板一眼的语气:“有人带金子,就会有人掉金子,有人掉金子,就会有人捡到金子,我是人,所以我可以捡到金子。” 林钰文被她可爱的模样逗笑,忍不住瑟缩下肩膀。 “所以新中国的校园一定很干净,至少教室里都能用上电灯,不用跟我们一样用菜油灯,鼻孔被熏的乌黑。还有,我之前听那个从香港来的华侨同学讲,他们那边已经......” 从日暮黄昏到星辰满天,齐叙欢滔滔不绝讲了许多她有关新中国的幻想,每个画面每个场景都是那样美好,美好得令人生出无限的憧憬。 这种憧憬几乎点燃了林钰文,她也变得激动起来:“我听说德国有一种叫潜艇的东西,能在大海里跑,新中国也会有吗?” 齐叙欢神采飞扬地说:“会有的!以后我们不仅要去大海,我们还要去星空,去宇宙!” 林钰文举起手中最后一个苹果:“还可以吃到很多很多的苹果!” 齐叙欢一愣,然后扬起笑脸狠狠点头:“对!吃很多的苹果!” 那一晚,在贵州的漫天星光里,有一根若有若无的丝线,从齐叙欢的话中缓缓飘到林钰文眼前,编织成一幅绚烂多彩的画卷。 那画卷林钰文仔细看了,那上面,是一个国家富强、人民幸福的新中国。 深夜,微风徐徐,她依偎在齐叙欢的怀里,感觉疲惫和忧愁尽数消散,嘴角噙着幸福的微笑安然入睡。 睡到半夜,林钰文恍然觉得身下的大地在颤抖,将醒未醒之际,齐叙欢一把将她拽起来,大声喝道:“快跑!日军的飞机来轰炸了!” 话落,一颗炮弹在几十米开外爆炸,顿时火光四射,硝烟弥漫整个天空。 林钰文踉跄着跟在齐叙欢的身后,周围到处都是同学们的尖叫和哭喊,杨教授站在奔跑的人群众高声呼喊:“同学们不要乱!往山上隐蔽的地方跑,注意不要掉队,看好脚下!” 飞机的轰鸣声中,蜂拥的人群四散躲进漆黑的山谷。 叙永分校的同学没有亲身经历过轰炸,然而这对总校的同学来说却是家常便饭,他们每人守着十几个同学,在黑夜中小心翼翼观察外面的情况。 林钰文被吓得手脚冰凉浑身发抖,齐叙欢紧紧将她抱在怀里,双手护住她的头,小声安慰说:“别怕,很快就过去了,马上就好了。” 可这次的轰炸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漫长,仿佛要炸平整座大山。 夜晚山里的温度越来越低,身后是轰炸,前方是山崖,恐惧和寒冷是对身心的双重折磨,不少同学开始哭泣,四周渐渐泛起细碎而断续的啜泣声。 王松吾咬紧牙关,他毅然决然地站起来,环顾一圈蜷缩在地又面露惧色的同学们,炮火连天和飞机轰鸣的混乱中,他扯着嗓子问大家:“同学们都还记得咱们的校歌吧!” “记得......记得。”几个微弱的声音在纷乱中顽强地回答。 王松吾在黑暗中奋力挥动双臂:“来!我们一起唱校歌!” “万里长征,辞却了五朝宫阙” “暂驻足,衡山湘水,又成离别” 起初,只有寥寥几人的声音,在震耳欲聋的炮火中显得微不足道。 但是慢慢的,这些声音像是一颗火种,悄然点燃越来越多同学心头的希望。 “绝徼移栽桢干质,九州遍洒黎元血” “尽笳吹,弦诵在山城,情弥切” 更多的同学被校歌蕴含的力量所感染,他们的眼神中闪烁着刚毅和坚卓,因为恐惧而颤抖的歌声在此刻汇聚成势不可挡的洪流,在黑暗中不断交织碰撞,穿透了炮火的侵袭,穿透了飞机的轰鸣,变得愈发洪亮而悲壮,响彻整片山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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