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厨子手艺又有保证,所以每天的食盒就和盲盒一样惊喜。 单论办事能力,受过专门培训的杏儿远胜小蝶。她很快找好人回来了,酝酿一番措辞后,还是小心翼翼凑到尚芙蕖身边。 给她打着扇道,“采女,等会儿绿豆水送来,不如……奴婢去陛下那里送一份吧?” 她才跟了这位美人几天,还没完全吃透对方性子。后宫里外表看起来温软良善,实际是披着羊皮的狼的例子只多不少。 但眼下,她只愁尚芙蕖真的心口如一。 仰在躺椅上纳凉的美人,半阖着眸子,迷迷糊糊回应,“给他送做什么?那是我们花钱买来的,又不是大风刮来的。” “配送费也是钱呐。” 她从那堆书里学到一堆古古怪怪又形容合适的词,眼下直接给杏儿干沉默。 过了好久,杏儿才又开口,试图唤醒她的斗志,“采女,可这一碗送过去,陛下就有可能来咱们这里。宫里头要是没有宠爱和子嗣,寸步难行,会被人一直踩在脚底下的……您也不想一辈子都是个采女吧?” 确实不想。 但那本书里,她就是争了,结果骨灰都被扬了。 赵书苒是书里女主,与她相争难如上青天。 躺椅上的人突然睁开双眼,杏儿被吓一跳。 南地的美人生得山眉水眼,眸中仿佛笼着烟雨霏霏,是水乡特有的风情。就算是生气,也如同轻风拂面。 她没有生气,还是像往常那样,却莫名让人心底发怵。 “这样的话,往后别再说了。” 争夺和生死不算什么,但她身后还有尚家。 父亲只是个写字的,能力平庸性格胆怯。有点风吹草动,就恨不得钻回自己的耗子洞。和京兆那些人比起来,恐怕一个手指头都能被碾碎。 大辰的皇后和太后手握实权,参与朝政。这样位置的争夺,从来不是一个人的事。 即便有想法,也不该是现在。 “小蝶。” 扯起扇子盖在眼睛上,尚芙蕖扬声喊道,“等会儿太阳落了,你亲自过去把晚膳拿过来,我今日想早点吃,早点睡。” 从昨晚到今早的折腾,补觉很有必要。 抄完剩下的经书,尚芙蕖又吃了剩下的半碗绿豆水。比起午间那会儿刚送过来的,这碗放在井水里澎过一下午,更加凉快。 抖抖被子舒服躺到床榻上,她刚想打开大屏刷几页再睡。 挂在门口的那盏灯笼,忽然又暗了。 诡异沉默下,尚芙蕖偏过脑袋,视线正好撞上站在那里的齐公公。 对方手上拎着灯,面色复杂干笑两声,“采女……您还是睡的这么早。” “嗳,您收拾下吧,陛下等会儿就来。” 尚芙蕖:…… 齐公公前脚一走,她迅速坐起。木愣片刻后才猛然惊醒,连滚带爬下床去翻那本蓝色书皮的三字经,鞋都顾不上穿。 “人之初,性本善……”
第8章 这彪悍的皇宫】 陆怀一进门就蹙起眉。 “你这殿里太热了。” 以菡萏轩所处的方位,估计是整个皇宫接收太阳最多的地。尚芙蕖却是双眼一亮,赶忙上前殷勤打扇,“陛下受罪了,冰盆子还没发放下来。龙体贵重,不如您先回……” “齐忠。” 话没说完,便被打断。 外头的齐公公被喊了进来。 “将燕寝的冰送过来。” 燕寝是皇帝的寝宫,这明显是要从他自己的份例拨给她。 尚芙蕖心头一怔,“陛下?” 齐公公悄悄瞥了这位美人一眼,面上不显,心底早已掀起惊涛骇浪,“陛下,要送多少过来?” 冰窑子能堆出的冰有限,从前先帝嫔妃多,一些不得宠的压根分不到。而能从皇帝这里分到东西的,那都是宠妃。 陆怀低头,“你要多少?” 老鼠掉进米缸,尚芙蕖一时还真答不上来。 “算了。” 他抬抬手,示意旁边两个同样傻眼的侍女倒茶,“反正缺了就送吧。” 读书得有一个好环境。 所以不拘着她,要多少给多少。 齐公公再也压不住眸底惊色。 他跟了天子这么多年,可以说是看着人长大的,自然清楚陆怀看似温和,实则淡漠,这几年心思越发叫人琢磨不透……当初因为先帝那一通闹事,对女子退避三舍。 所以不说连着两夜取灯,光凭尚采女如今这份待遇,绝对独一无二。 尚芙蕖似乎也听的愣住。半晌才谢了恩,安静坐在下处。她低头盯着地面,掩在宽大袖里的纤指不安绕着帕子。 很快,听见对方问话。 “还没背完?” 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判断出来的,语气十分笃定。 尚芙蕖睫羽轻扇,“是……” 这种东西胡扯不来,只能实话实说。 陆怀能看到今日任务条进度缓慢,上午宫妃觐见太后他是知道的,但这下午……“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吗?” 觑着他不像是动怒的样子,尚芙蕖手心渐渐松开。 “太后交给臣妾一卷佛经抄写。” 身后的杏儿已经恭恭敬敬,将东西双手奉上前。 天子很给面子地翻动两下。 原本只是见她难掩紧张,抱着想要缓和的心态。毕竟尚芙蕖背一晚上书,就苦巴一晚上脸。 结果出乎意料,她字写的极好。 他没吝啬赞扬,“你这字倒有几分南水州那位尚大家的风范。” “陛下……”对方眼神古怪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有没有一种可能,那位尚大家就是臣妾的父亲?” 陆怀:…… 尚芙蕖深感离谱。 敢情她们这群进了宫的美人,几个鼻子几个眼他都没搞清楚。也不怕混进刺客,半夜被噶脑袋? 不过说完这话,她就后悔了。因为天子的视线直直落在她身上,盯的她如芒在刺。这样的情况,只在第一次见面把人腿撞淤青时出现过。 上级搭话她拆台。 年轻俊美的上级面无表情,只将那本三字经一合,拍在桌案上。 “今晚背完。” “陛下,臣妾错了……” 话是这么说,但陆怀到底没有为难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低头速度快,认错态度好,还是看出她不是死读硬记这块料,他还是又宽出两天时间。 有了冰盆,夜里就睡的舒适多了。 一夜无梦。 翌日,小蝶提着篮子,摘了满满一篮的雪白茉莉,喜笑颜开,“等回头洗干净用针线串起来晒干,就可以拿来和蜂蜜一块泡茶喝,采女从前在家最喜欢花茶了。” 她跑里跑外,忙的不亦乐乎。尚芙蕖将那些晾了一晚墨迹已干的宣纸妥善放好,突然抬头看向帮忙整理毛笔的杏儿,问,“你进宫多久了?” 分明差不多的岁数,杏儿却比小蝶沉稳的多。 “回采女的话,奴婢进宫五六年了。” 这点从事业心就能看出。 尚芙蕖点头,双手托腮支在腿上,“那能和我讲讲陛下吗?” 俗话说伴君如伴虎。 既然她如今人已在虎穴,那老虎哪块摸不得,哪块得顺着摸,总要掰扯清楚。尽管这两夜相处下来,天子表现的对她极其耐心。但这份耐心总让她觉得不太对。 甚至可以说是古怪。 给她一种细致养小猪崽的错觉。 杏儿两眼放亮。还以为她是想开了,因此格外积极,“咱们陛下是先帝第二子,一生下来就是太子,这些采女应该已经知道,奴婢就不多言了。” 尚芙蕖点头。 这种普遍资料,她就算没有进宫,也听过几耳朵。 “奴婢和您说点细的,这些也是奴婢从旁人那里听来的。”杏儿倒茶,越想越觉得自己走运。人往高处走,本来被分配来伺候一个小小采女,其他人宫人还眼神各异。没想到竟开了匹黑马出来。 “据说从前先帝爷在时,就对陛下十分严厉,陛下小的时候喜欢吃身边嬷嬷做的一手牛乳糕,结果先帝知道后,直接把人赶出宫了。” 尚芙蕖听的发怔。 不在沉默中灭亡,就在沉默中变态。 难怪这样折磨她,原来是自己淋过雨,想把别人的伞撕烂。 “所以,陛下打小就是这副不怎么和旁人亲近的性子。”杏儿压低声,继续说道,“宫里人人都有攀龙附凤的心思……先帝后宫多少嫔妃都是宫女出身,但这套在陛下这里就不灵验了。” “先不提陛下压根不理人,听说从前每日做完功课回来,守门的狗都睡了。” 尚芙蕖:…… 这过的是什么日子。 听起来还不如他们寻常人舒坦呢。 “这还没完。”杏儿一边说一边叹,“皇子到了岁数会安排初礼侍婢,陛下回回都推拒。后头太后心烦了,干脆不做声偷偷塞了个可人儿过去。” “但不知道那姑娘怎么想的,大抵觉得羞人,没穿衣服披头散发缩在被子里。可怜陛下当晚宴会喝了些酒,正是头昏脑胀的时候。回来一掀被子,那叫一个魂飞魄散,差点以为撞鬼当场就要拔剑斩邪祟。” “自那以后,侍女都不让进寝殿,也没人敢进了。” 尚芙蕖:…… 这彪悍的皇宫简直令她叹为观止。
第9章 干饭吗】 尚芙蕖默默总结下,得出结论。 天子是个打工狂魔,十有八九还是个满含幽怨的怨种。 避雷重点,不能披头散发躲在哪个旮旯角落阴暗爬行,以免吓到他。 “陛下怕鬼?” “采女这话说的。”杏儿想也不想就否认,“陛下可是天子,真龙护体,怎么可能怕这种东西?而且太后送去的那名侍女,可是千挑万选的美人儿。又有司寝嬷嬷教导数月,瞧一眼就能让人酥掉半边骨头。” 所以脑回路再怎么清奇,也不折美人本色。 正常人掀开被子看到这么一位千娇百媚的美人儿,第一反应是惊艳。 可惜,陆怀脑回路更加清奇。 不漂亮的,鬼。 漂亮的,艳鬼。 … 送去寿安宫的那些手抄经书,很得太后欢心。 似乎大多数宫斗胜利者,在战斗大半辈子进入佛系养老期后,都会多出这么一条朴素无华的喜好——礼佛。 斗战胜佛。 寿安宫的宫人也长的慈眉善目。 “采女,太后娘娘知道近来您刻苦好学,所以赏了这个。” 竹藤双面凉枕,金线绣的海棠纹边,枕着靠着都舒服。两名侍女喜气盈腮,尚芙蕖却笑容勉强。 这是替她做好长期受罪的准备…… 没有附加任务,终于磕磕绊绊把剩下的三字经背完。落日熔金,暮云四合。不等喝上一盏茶喘上一口气,小蝶便提着衣裙脚步匆匆跑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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