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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边是父母与挚友，那时的黎振以为，这快乐只是他人生的开始，可后来才发现，那是冰冷的结束，因为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候已经凝固在那时了。 他怎么也想象不到，他与万灵安，有一天会成为敌手。时光流逝，改变了太多，少年人明亮的双眸，也在岁月的洗礼中，变得晦暗深沉起来。 黎振心想，自从母亲离世后，就再也没有人记得了他的生辰了，这些年来，他就像一个孤魂野鬼一般，在人间游荡，不得安眠。 大多时候，他总是一个人，对着一轮月亮，仿佛能陪着他的，只有这月亮。 门被敲了几下，原来是阿衡。 阿衡的后面跟着一个黑袍人，那人隐在夜色之中，仿佛连面容也失去了。 “黎先生，奴才将他带来了。”阿衡轻声道。 “不是说了，在我面前，你永远也不必自称奴才。”黎振淡道。 “是，我知晓了，”阿衡敛眸，对身后的人说：“还不见过黎先生。” 黎振立在窗边，那人褪下兜帽，恭恭敬敬地朝他施了一礼，“见过黎先生。” 他的声音温润好听，亦如这个人，乍一看像昆山山顶最莹润的一块玉石。 黎振瞳孔一下放大，背着手，绕着那人走了一圈，又从头到尾地打量了一番，终于说：“像……实在是太像了，若他还活着，想必也是你这般的年岁与样貌了。” “多谢黎先生谬赞。”那人温声说。 阿衡皱眉，“大胆，见到督主居然不行跪拜大礼？” 那人一怔，跪倒在黎振的面前。 黎振眼中升起一丝奇异的感觉，他望着他，仿佛望到了多年前，那个人的影子。 他跪在他面前，恍惚间，就像那个人跪在他面前一样，就在这一刻，黎振甚至觉得，他之前受过的所有屈辱都在这一跪中烟消云散了。 可是，眼前的人毕竟不是他，那个人已经死了，再也不能跪在他眼前，为他所做过的一切付出代价了。 这么一想，还真是便宜了他，让他就那样死了。 阿衡道：“这是郑三爷费了很大功夫才从民间找到的，这几个月训练了许久，才雕琢成了这幅模样，他的名字是……” 黎振摆了摆手，“我不需要知道他的名字，从今以后，他只能叫那个名字，再无其他。” 阿衡颔首，又说：“若让他冒充怀献太子，黎先生觉得如何？还有什么地方需要改进的吗？” 黎振的眼睫微微抬起，月光落在了他的身上，衬得他整个人高不可攀。他的眼神很冷，本就是极为俊秀出众的容貌，在月光与雪色下，更显绝色。 许是黎振光芒太盛，那人有些自惭形秽起来，他身子一缩，不由得垂下睫毛。 “不对……他可不会这样，”黎振的声音很平静，“面对任何人，他的目光都不会躲闪，因为他生来就拥有了一切，是全天下最尊贵的皇子，他不可能忌惮任何人。明白了吗？” 那人点点头。 “现在，再看着我一次，这一次，眼神不要有任何的恐惧，就算连一丝一毫都不要有。” 那人深吸一口气，下巴微抬，目光变冷，直直对上了黎振的眼睛。 “还是不对，”黎振摇头，“表面上，他对每个人都温和可亲，他的目光看起来不会这么冷，可是心底里，他却瞧不起任何人，他觉得，每个人都要匍匐在他的脚下，不能争抢他的光辉。” 那人思索了一下，展开一抹笑容，那眼神中却带着一丝不屑。 黎振嘴角勾起一丝笑，“对，就是这样，记住这种感觉。” “多谢黎先生教诲。”那人郑重道。 阿衡问：“可是黎先生，棋子已经准备好，该何时下棋呢？” “慌什么？当今皇上还在世呢，只需准备好圣旨，到时候一切都会水到渠成。”黎振收了笑，目光又恢复了冷酷。 “将他带下去，咱们，去乾清宫一趟。”黎振对阿衡说。 * 夜色笼罩下的紫禁城，更添神秘威严，白日里恢弘的屋脊龙饰，在夜色中落下一团团奇诡的影子。 黎振带着阿衡绕过雕梁画栋的走廊，一路上，太监、宫女包括皇家侍卫，都朝黎振行礼，而他只是目不斜视地徐徐向前，表情没有一丝变化。 推开乾清宫的门，黎振的目光落在静静躺着的朱懿德身上。 眼前的人代表着大明最至高无上的皇权，可他是皇上又怎样，在黎振眼中，他不过是一个奄奄一息的病人，连命运都无法掌握在自己手里。 朱懿德缓缓睁开眼睛，他现在连睁开眼皮，都有些费力，浑浊的目光定在黎振身上。 黎振拿起玉玺，盖在了早已准备好的明黄圣旨上。 他缓缓走向朱懿德，噙着一抹微笑，“主子万岁爷，太监宫女们都这么称呼您吧，可是，在不久的将来，您便要让位了。” 朱懿德静静听着他说话，眼中流露出一丝鄙夷。 “告诉您一个好消息，皇陵已经修好了，明贵妃不日便会埋在那里，到时候，我会将您与她埋在一起，也许上天垂怜，会让你们来世再做夫妻。”黎振声音森冷，仿佛来自地狱的钩子。 朱懿德的眼睛早已没了神采，他紧闭嘴唇，似乎连看都不想看黎振。 “您放心，我已经替您找好了这锦绣江山的接班人，大明若是交到我手中，我定会让它千秋万代，永世隆昌。”黎振俯视着他，道：“摧枯拉朽的皇权么，也不过如此，此刻便如我砧板上的一块肉，还不是得听我的摆布？” “放……你放肆。”朱懿德齿间吐出几个字，“乱臣贼子，其罪当诛……” “大明的历史，将由我改写。”黎振不怒反笑，“到底是忠臣还是乱臣，不是由你说了算的，他日史书工笔，能决定是非对错的，只能是我。” 说完，他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了这座恢弘冰冷的宫殿。 * 景暄和在万灵安的怀里睡了很久，再度醒来，却不见他，抬眸，只见万灵安站在窗前，似乎在思索什么。 她下了床，几步便走到了他身边，与他并肩站在一起，柔声问：“在想什么？” 万灵安摸了摸她的柔荑，道：“我记得，今日是他的生辰。” 景暄和一愣。 “他？”她好像明白了，“你是说黎振？” 万灵安点头，余光又看到她赤着脚，将她一把抱起来，道：“外面毕竟还有雪，着凉了怎么办？” 景暄和：“这不是因为有你在吗？” 万灵安将她抱回床上，又将被子裹住她，道：“暄和，好好照顾自己，别让我担心。” 景暄和捶了一下他的胸膛，“我知道了，不必这么一本正经的。” 她抬手，将他嘴角向上提，“别这么严肃嘛，多笑笑才好看。” 万灵安捏了下她的脸，景暄和继续道：“对了，你刚才说今日是黎振的生辰，你们少年时在辽东的时候，你会帮他庆生吗？” 万灵安没有否认，“黎振母亲很会做菜，每年的今日，都会做一大桌子菜，那时的我很羡慕他，有这么好的父亲母亲。谁知后来，却会发生那种事。我总记得，他父亲一直要他做个胸怀天下的人，也许他从小，便是个有理想有抱负的人。” “黎振一直都想自己的名字留在史书上面，之前我入宫的时候，他说，他认为自己走的路才是真正为大明未来好的那条路，我就在想，会不会我们的初衷相同，只是走的路不同？”景暄和蹙起眉头。 “可无论走什么路，也不应该以那么多鲜血作为代价。”万灵安说。 “可你不是说，你不爱苍生吗？我倒没发现，以前冷情冷心的万大人如今竟成了一个圣人。”景暄和揶揄道。 “圣人倒谈不上，只是因为你想守护他们，所以你的愿望，便是我的愿望。” 景暄和对上了他的眸子。 万灵安道：“吾虽不爱苍生，可愿全夫人之志，护这如画江山，海晏河清。”
第208章 峰回路转 事情出乎了她的意料 翌日清晨。 景暄和醒来的时候，万灵安已经不在身边了，她迷迷糊糊地记得，他离开的时候是卯时，天还未大亮，只是深邃而宁静的蓝。立春已过，冰雪虽然还未消融，可春天的气息已经悄悄地弥漫开来。 屋中点着一只安神香，铜灯的光线很柔和，轻轻地笼罩着他们，恍然如梦。 万灵安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景暄和能感受到那目光中的依依不舍，他将她额头的乱发轻轻别到耳后，便要起身离开了。 她拉住他的手，道：“又要走了吗？” 万灵安只是说：“对不起。” 纵有千般的话想说，此刻也只化作了一句“对不起”。 “你没有对不起我，我晓得的，现在短暂的分别是为了以后长久的相聚。”景暄和安慰他道。 万灵安将她的被子向上拉了一下，问：“今日又要去北镇抚司吗？” “今天，我要去阴家问话。”景暄和说，“总觉得，阴家有什么事情瞒着大家。” 她没有与他多提案子的事情，他却像想到了什么，说：“这些天，我也在思索那赏银二两的问题，一般人家如果真想寻人，会开出重赏，曾经我见过一户王姓人家，他们的爱女丢了，主人家出了一千两银子的重赏。 在这京城，一般若家里丢了人，都会出五十两银子左右，就算丢了丫鬟，也会出十两银子的赏钱。所以无论是对阴家，还是对李家，二两赏银都是九牛一毛。” 景暄和：“你也觉得，这二两的赏银实在是太少了？” 万灵安点头，“还有一种可能，若贴出告示，那么街坊四邻就都知晓他们家里丢人了，所以，他们只是为了让大家都知道人走丢了，并不是真的想寻人。” 景暄和深吸一口气，一个大胆的念头冒了出来，“难道……阴家和李家早就知道他们要找的人的下落了？” 万灵安肯定地望了她一眼。 景暄和沉默了，事情出乎了她的意料，倒有些始料未及。 他又看了一眼时辰，眸子垂下，道：“暄和，我该走了。” 景暄和起身替他整了整衣襟，说道：“万渊，一定要小心。” “放心。”他对着她微微一笑。 在出门的时候，万灵安又折返回来，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仿佛要将她嵌入血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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