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暄和任由他抱着,不自觉地搂住了他的腰。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景暄和只觉得心中空落落的,仿佛有一团流云,在心间空荡荡地飘着。 * 阴家的宅子在顺天府的城北,虽不是世家大族,倒也是衣食无忧,比寻常的富贵人家要显赫得多。 他们家祖祖辈辈居于西北,以贩马为生,后来阴家老太爷与朝廷买马的官员有了联系,官员看他们家的马膘肥体壮,又价格公道,便安排朝廷的战马也从他们家购买了。 于是乎,阴家从一个普通的商贩,摇身一变,成为了皇商,而为了做生意方便,阴家也举家搬到了北京城中。这几十年来,阴家逐渐扎稳脚跟,成为了京城大户。 一大早,景暄和就带领着锦衣卫来到了阴家,阴家老太爷去岁病逝,如今的阴家,由阴家家主阴怀光主事。 阴怀光年过五巡,其人圆滑狡黠,惯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景暄和知晓,他与锦衣卫指挥使周承恩关系匪浅,所以阴家虽然是商户,这么多年,京城中的人也不敢惹他。 “景大人,久仰久仰。”阴怀光笑眯眯道,他的眼睛又细又长,此刻一笑,就像一个心怀鬼胎,满是算计的公狐狸。 伸手不打笑脸人,景暄和也从容道:“阴家主,闻名不如见面,本官今日前来,还是想询问案子相关的事宜。” 阴怀光:“那是自然,早就听闻景大人查案不放过一丝一毫的线索,只是冼嬷嬷跟我说,那井中女尸确定是我家的丫鬟小双,既如此,还有什么疑点吗?” 景暄和:“请问能否将冼嬷嬷请过来?本官知道,阴府失踪的丫鬟与她关系匪浅,还是她在这里比较好。” 阴怀光:“冼嬷嬷还在后厨做事,马上快到我母亲的寿辰了,下人们少不了忙里忙外的,阴某这就吩咐丫鬟叫她过来。” 在等待的间隙,阴怀光招呼她坐下,说:“景大人,请喝点茶吧,这是家里刚得的雨前龙井,您尝尝,味道如何。” 景暄和品了口茶,“这茶带着股难得的清香,确实是上品,多谢阴家主的款待。” “景大人喜欢就好。”阴怀光状似悠闲道:“阴某知道,你们周承恩指挥使也很喜欢这雨前龙井,只是这几个月怎么没看到他主事?难道是身子有疾?” 他的目光带着几分探究,景暄和知道周承恩不日便要致仕,如今更是不想参与到这滩浑水中来。 她也不好多说,只是四两拨千斤道:“周指挥使久未露面,也许是圣上派他做其他事情去了吧,阴家主不会不知,锦衣卫职务特殊,有时候接到任务,消失个十天半月也不是稀奇。” 阴怀光见她嘴风严实,此刻也没有再多问,只是随便扯了些闲话。 不一会儿,冼嬷嬷来了,她“哎呦”了一声,“景大人,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您要是还想找老身问话,直接叫人告我一声,何必亲自前来呢?” 景暄和心想,若提前告知于你,岂不是让你有所准备? 嘴上却说:“这案子由本官负责,本官自然得亲力亲为,否则案子出了差错,圣上怪罪下来,岂不是不好了?” “是是是,景大人说得对。” 冼嬷嬷舔了舔嘴唇,景暄和细细打量她的神情,发现她好像有些紧张,连说话的语速都变快了。 若非心里有鬼,又怎会如此? 景暄和直言道:“本官在来之前,询问了一下与阴家失踪丫鬟见过的人,他们却说,丫鬟小双是五短身材,还有一双罗圈腿,可在本官的印象里,井中的女尸,双腿修长,和传言中好像大不一样呢。” 冼嬷嬷说:“当时……当时老身只注意到了那女尸背上的黑痣,也许是老身伤心糊涂了,没注意她的腿……是老身的疏忽……” 景暄和逼近她,问道:“可在义庄时,冼嬷嬷你明明没看到她的后背,为何便肯定她是小双呢?正常的顺序应该是先看后背的黑痣,再确定身份,而你却先确定了身份,再让黑痣佐证她的身份,倒是有些奇怪了。” 冼嬷嬷身子一哆嗦,望了一眼阴怀光,好像等家主发话一般。 景暄和站到了他们中间,将他们隔开了一段距离,对冼嬷嬷道:“大明律法规定,若是佐证的人故意隐瞒,阻挠官差查案,会被杖五十,流放苦寒之地。冼嬷嬷,您如今也快五十了吧,如果被流放了,就算是神仙也难救你了,很有可能便会命丧流放途中,成为一个枉死的鬼,那可就真不值得了。” “这……真有这么严重吗?!”冼嬷嬷脸色一白。 景暄和:“孰轻孰重,可要掂量清楚,切勿因为一时的糊涂,酿成大错,到时候,本官可就保不了你了。现在你吐出实情,本官还可以为你转圜一二,若你说的有理,本官还可让你功过相抵。” 冼嬷嬷还在犹豫,景暄和突然朗声道:“说,你是不是知道小双的下落?你们不过是沆瀣一气,想让街坊四邻都知道小双失踪了,实际上,是你们害死了她!” 冼嬷嬷吓得话都不会说了,怔了半晌,一咬牙,道:“景大人明察啊,不是我……小双是我的外甥女儿,我怎么可能会害死她呢?” “难道是……阴家主?”景暄和目光清明,冷声道:“你若再吞吞吐吐,不说实话,本官便不会再有耐心,与你浪费时间了。” 冼嬷嬷哭丧着脸道:“造孽啊!小双……其实小双已经死了,就埋在阴家后院的老槐树下面!景大人要是不信,大可派锦衣卫将尸首挖出来,便一清二楚了!” 她继续说:“是阴家主母邹氏逼死她的,邹氏嫌弃小双碍眼,对她动辄打骂,小双实在忍无可忍,竟上吊自尽了,阴家自知理亏,怕我那哥哥嫂子过来扯皮,才说小双走丢了,要我瞒着,还在菜市口张贴告示,弄得众人皆知。” 阴怀光眼看瞒不住了,终于说:“景大人,内子脾气不好,我自会说她,可那小双是自己上吊的,与阴家无关啊,我们只是觉得,家丑不能外扬,才将她的尸首草草处置了。” 景暄和对身旁的锦衣卫小旗说:“去老槐树下面看看,能不能找到小双的尸身。” “是,景大人!”三个小旗便去阴家后花园了。 景暄和抓住冼嬷嬷的手腕,道:“可你为什么承认,紫禁城井中的女子是小双?” 冼嬷嬷眼皮一跳,干脆破罐子破摔道:“都怪老身一时糊涂,是李家……李家给了老身十两金子,让老身承认那女尸是小双!” “所以说,那女尸的真实身份,其实是李家的远房小姐,蒯小姐。”景暄和沉声道。 李家是李太后的娘家,奇怪的是,李太后对此案并没有插手,难道李家是有什么事情瞒着她? 半个时辰后,锦衣卫小旗来报:“大人,我们果然在槐树下挖出一具女尸,那女尸身材很矮,还有一双罗圈腿,和邻人的口供对上了!她脖子上有勒痕,初步判断是上吊身亡的!” 景暄和目光一定,所以说,阴家只是一个烟雾弹,李家才是关键!
第209章 少年明眸 【第二更】谋江山,定天下。…… 京郊,演武场。 一夜过去,屋顶檐角挂着冰晶,大风卷着碎雪飞扬起来,一瞬间,风的形状仿佛也被雪勾勒出来。 兴王朱旭赟穿着一身玄衣,径直进了门,转动门边的机关,便来到了一处暗室。 暗室里,男子一身紫色常服,仿佛氤氲在一团紫色的烟雾中,令人看不真切。 朱旭赟信步走近他,只见那男子气度高贵,面容俊美无俦,正是万灵安。 “万大人,事情准备得如何了?”朱旭赟问道。 万灵安将手中的卷轴放在一旁,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朱旭赟似乎有些恍惚,“少年时的初次相见还恍若昨日,却没想到,我们今日会在一起谋划大事。” 当年朱旭赟去到封地,空闲时便到处游历,有一天,途经淇水河畔,正好碰到了一个少年,他见那少年美姿仪,如芝兰玉树一般,不免生了好奇心。 河畔有一条长长的堤坝,有一瞎眼老头,拄着拐杖,正在行路。路人自动给他让出了一条道路,谁知那拐杖却碰到了一位妙龄女郎,那女郎的丫鬟率先发难,非说老头的拐杖将女郎的衣裙弄脏了,要他赔钱。 老头有理也说不清,说自己没钱,却被女郎的随从按在了地上,身上沾满灰尘。 人群中有人说道:“那是河南承宣布政使家的女儿,横行霸道惯了,这老头也是倒霉,竟冲撞了这位小祖宗。” 就在她随从的拳头要落在老头身上时,人群中突然有一长相平凡,身姿清瘦的书生道:“且慢。” 朱旭赟不由得望向了那少年,少年却隐在人群中,没有作声,只是目光清淡地看向那书生。 朱旭赟暗自松了一口气,以那少年的姿貌,若是被那女郎看见,恐怕会被她强招为婿吧。 清瘦的书生引经据典,骂人不带脏字,末了,书生还说自己马上便要入职布政使麾下,成为他的谋士,女郎听到了自己爹爹的名号,这才让随从住手,带着他们惺惺而去。 书生收获了众人的赞许,那老头也对书生千恩万谢。 少年见事情已了,便随着人流离开了。 渡淇水时,朱旭赟正巧与少年同乘一筏,船家对着夕阳唱了首《雁落平沙》,曲调悠扬,颇有渔舟唱晚的意蕴。 朱旭赟终于开口:“郎君不贪名声,倒是让在下佩服。” “公子这是何意?”少年反问。 “刚才在下看到你与那书生耳语了几句,他这才上前帮忙,所以救那老头的不是书生,而是,郎君你。” 少年不置可否地一笑,笑容很淡。 “只是在下不明白,郎君为何不亲自出手,反倒让那书生担了美名?”朱旭赟问道。 少年正襟而坐,道:“我只是路过,不便牵扯其中,若是有人能够替我办成此事,恐怕比我亲自出手要好得多。” 他顿了顿,说:“其一,我刚才与那书生无意攀谈了几句,知道了他的身份,他即将去布政使手下做事,说话很有分量,若他告诉了布政使今日发生的事情,以布政使的心性,定会惩戒女儿,所以那女郎才会如此忌惮。 其二,书生初到任,急需积攒美名,如今众目睽睽之下,他博得无私为民、不惧权贵的美名,一定对他日后仕途有益,所以,他何乐而不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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