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南珠没能逃走,也没能毁掉自己的容颜,再一次被关进了那间空落落的房间里,这间房间就是为了不让姑娘自戕自毁容貌,屋子里没有一件能伤到容颜的利器。 她像个失了魂的木偶一般,了无生机地坐在墙角的地上,靠着墙,一张素白似纸的小脸,不见血色。 水珠一滴一滴地从乌发上往下滴落在薄薄的纱衣上,而后又顺着那薄薄的纱衣,落入了地上,将地板浸了一滩水渍。 可偏就是她这般模样,依旧美得惊心动魄,通身流淌着叫人怜爱的柔弱气质。 玉娟看了都不由生了几分心疼,到底是侍候了她有月余,多少有些不忍,从旁边的篮子里取出了一件新的衣裙,又拿了一条干净的帕子上前侍候她换衣服。 “认命吧姑娘,你是逃不出去的,你生得好,还不如好好讨好张妈妈,求她不要给你安排些乱七八糟的客人,也能过得舒坦些。” “我听那些姐姐们说,这事儿一开始都觉得死也不会做,但是真做了,又觉得也便是那般,至少人还活着,如果运道儿好,遇上个肯花钱的客人给你赎了身,脱了贱籍,也就上岸了。” “玉娟姐姐,我家里有钱,你能帮我……” 纪南珠眼泪流了出来,她用力地拉住了玉娟的手,哀求的眼神望着她。 玉娟一听她这话,用手死死捂住了她的嘴,紧张地看了一下门,才小心叮嘱道:“别想这些了,也别让人知道你家里有钱有能耐!像这种有门路的姑娘,张妈妈为了杜绝后患,一般都会下死手。” 纪南珠白如纸的嘴唇颤了颤,眼底那才闪出来的生气,似一盏油灯般,瞬间就灭了。 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任由玉娟将她身上的衣服换下。 张妈妈处理完了前头的事情过来了,看着纪南珠那死气沉沉的模样,只冷哼一声,“想自毁容颜?” 纪南珠垂着眸,没有回话。 “这青楼啊,那也是分了三六九等的,像咱们百翠楼,便是长欢巷上等的青楼,接待的客人非富即贵。但是呢,在巷子再往里去,有几家女支院,那便是最下等的,里头全都是一些残花败柳,接待的便是那些老丑矮穷的苦力男子,那一个个也不在乎长相,又粗鲁又脏臭,只要是个女的就行!” 纪南珠心中‘咯噔’一声,本是垂着的眼皮掀起,看向了张妈妈,原本扶着地的手,一点点地抠紧了地板。 张妈妈一瞧那眼神,便知道这姑娘聪明,一句话就知道了她的意思。 但是她知道是一回事,张妈妈说明白又是一回事:“我手里也有过几个自以为毁掉脸就能不接客的傻姑娘,你猜,她们把脸毁了后,现在在哪儿呢?自然是送到了那下等院子里去了,毕竟妈妈我也不做亏本生意,留这些毁了脸的当丫鬟,一是怕吓了贵客,二是怕叫后头进来的姑娘以为这是个机会啊!” “你这般聪明的姑娘,当知道我不是在同你开玩笑,你自个儿好好地琢磨吧,再给你几天时间养养身子,三天后,不论你愿不愿意,那都得给我好好接客!” 张妈妈放下狠话,这才起身,扭着胯子出了门,在门口又特意交代了两个婆子守着纪南珠,这才走了。 纪南珠很清楚,一次逃不掉,她不会有第二次逃的机会了。 阿娘,珠儿怕是没办法等到见你最后一面了。 纪南珠咬着唇,在撑了这么久后,终究还是撑不到了,双手抱膝,小脸埋入了膝盖里,唔唔地哭了出来。
第03章 心头娇珠 夜越是深了,百翠楼里越是热闹,处处流淌着奢靡与欲望,男男女女都沉浸在这暗夜的放纵之中。 一把火,从百翠楼最后面的柴房里烧起来,起初时星星点点,不叫人注意,可随后,那东风一吹,火趁风势,火舌瞬间漫向厨房,借着厨油,一路吞向了整座百翠楼。 惊叫声此起彼伏,那些沉浸好欢中的男女们这才慌乱失措,不顾衣裳未整就往外跑。 奉命看着纪南珠的婆子们也听到外头叫着走水了,其中一人跑了出去看了一眼,随后就跌跌撞撞地跑了回来,“不好了,真的是走水了,火势极凶猛。” 另一个婆子闻言,大喊了一声,“赶紧押着这小贱蹄子,省得她一会儿逃了。” “直接把她弄晕了!”另一个婆子狠,直接说完就走向纪南珠。 这两个婆子都是张妈妈带在身边调驯姑娘的帮手,一个比一个狠,纪南珠根本反抗不了,只挣扎了一下就被她一记手刀劈下,只觉面前一黑身子一软直接就晕了过去。 …… 幽静的屋内,玉兰卷花青铜炉中,沉素的檀香袅袅。 男人身形修长,微微倾靠在椅背上,姿容慵懒,那一张邪肆的俊颜有着异于常态的潮红,可男人的眼底,沉静无澜似古潭。 玉白的手指骨节分明,此时正有一下没一下轻轻敲打着一旁的桌面。 他的跟前,地上躺着一个少女。 那少女双眸紧闭,鸦青的长睫垂落,一身薄雪轻纱长裙,勾出的身段妖娆玉软,腰肢如柳,那一头青丝,在地上,挥散一片。 “嗯……” 就在此时,少女的身子动了动,细碎的声音从檀口中溢了出来。 男人的眼神,也随着少女那一声似无骨般的嗲声起了微弱变化,薄唇也缓缓地抿成了一条线。 纪南珠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目光所及,是一只用着金线绣着蝠纹的男子黑靴,沿着那靴子往上,便是一件墨色勾着暗线的锦袍,滚着金边的袍襟,透着奢华。 她一只手轻轻地撑着地面,忍着头晕疼,慢慢地抬高了眼帘。 映入眼帘,是一张清贵面容,眉目清潋,轩轩如朝霞举。 是他! 虽只匆匆一瞥,但纪南珠记性素来好,自是记得,就是这个男人,用着酒杯,将她手中要拿来毁掉脸的石子打掉的。 她咬着唇,杏眸似翻滚的浪花,全是惊疑未定。 裴之烬缓缓地坐直,手肘支在膝上,半俯身看向了地上的女子,那细长的桃花眸子,微微半眯:“醒了?” 纪南珠咬着唇,没有回答他的话。 她的目光,悄悄地打量了四周。 他的身后,是紫檀清漆描金四君子拔步床,触目入眼,屋内陈设极简,却每一样都非凡物,成套梨花木黑漆桌椅,大座八面屏风绣功精致…… 这地方不像百翠楼。 但她也不能十分确定,她虽然是从两月前就被卖到了百翠楼,但是因为她一直不肯答应接客,所以大多时间,她都被关在百翠楼里一间阴暗潮湿的小地窑里。 裴之烬看穿了她的心思,薄唇一动,“这里不是百翠楼。” 纪南珠眼神一亮,可随即又想到了什么,眼底那一闪的光又黯了下去,小兔般局促不安的眸子,警惕地看向了裴之烬。 从被掳到如今两个多月了,她早尝尽了人心险恶,面前这个男人,怎么看都不像是慈心菩萨。 可她还是用着那细小的声音,带着期待微弱地问了一句:“是爷救了我?” 裴之烬看着小姑娘那眼神转变,那桃花眸子微微一压,漫不经心地笑了一下:“是。” 那人明明在笑,可是那眼底透出的邪肆却叫纪南珠觉得害怕,可人在绝望的时候,便是遇上那明明不太可能的希望,却还总是会想去捉住,总盼着奇迹会出现。 她咬着牙,强扯出一抹笑弧,“爷的救命之恩奴婢无以为报,日后当做牛做马报答。” 男人似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嗤笑一声,随后玩味地看她,不留情的话便落下:“牛马可不值当我如此费力!” 纪南珠眼底那微弱的光芒,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她便知道,这世上哪有什么无缘无故的好。 “侍候人,可会?” 男人的欲,念没有一丝遮掩,直白地就问了出来。 纪南珠的心一点点地往下沉,再一次沉入了无边的黑暗中,那本就素白的小脸,当场煞白。 本以为是逃出生天,却不想是从一处贼窝落入另一处贼窝。 她紧紧地咬着樱唇,死死地盯着他,紧紧地攥着衣襟,直至指尖伤口传来痛意。 “给你两个选择,一是侍候我,一是我送你回去。”男子的声音很轻,似那从门外吹入的夏夜凉风一般。 他说完,慵懒地躺回了椅背,闲然地闭上了眼。 那模样,是笃定了她最终只会妥协。 而她,也确实是只有妥协。 百翠楼那样的地方,她是 绝不愿再进去了。 纪南珠死死地咬着唇,泪珠盈了眶,从眼角一滴滴地滚了出来。 她撑在地面的手,死死地掐紧,松开,又再一次掐紧,直至那指甲将手心掐疼,通红的杏眼,用力地眨了眨,直至把泪花眨落。 她止住了眼泪,缓慢地站了起来,一步步走向了男子,一双莹白的柔荑,似无骨一般,轻轻地搭在了他的肩上。 裴之烬身上的药早就发作了,能忍到现下,全凭着身上的内力还有忍耐力。 此时小姑娘那柔若无骨的小手才轻轻一搭上,却仿佛将他身体里的药效全都勾起,男人高大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粟,气息瞬间浑沉。 裴之烬眸色微微黯沉了几分,他一惯喜欢运筹帷幄,这种不受自己控制的感觉,叫他极为不痛快。 那薄唇,一点点抿成了线。 分明身体绷得像是弦上的箭,可他依旧纹丝不动地坐在那儿,似清风朗月,无波无风。 纪南珠只觉得屈辱极了,这人要她便要了她,偏还要让她主动来侍候。 可她哪懂得侍候人。 男子不动,纪南珠也不知如何是好,她自幼被父亲娇养于深闺,哪懂这男女之事,便是到了百翠楼,那张妈妈有意把她当头牌捧,见她性子倔不肯屈从,这两月来也只是使着手段想将她驯服,可却从未教过她那些男女之间的事儿。 她只隐约记得,玉娟曾说过一句,侍候男人也没有那么难,左不过就是把衣服一解,接着往那榻上一躺,眼睛一闭,就什么也不管只任由男人。 纪南珠看着面前那依旧稳坐不动的男子,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张紫檀拔步床,深吸了口气,用着赴死的神情,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 立于榻前,看着那宽大的拔步术,没忍住回头又看了一眼身后的男子,他未回头,依旧立于那儿。 她咬着唇,手指轻轻地颤着,轻轻地摸向了衣带,慢慢解开,轻纱罗裳,柔软轻薄,衣带才开,便顺着手臂松散落下,露出底下那月白绣合欢花肚兜,她指头颤得厉害,费了许久也未能将那系紧的红绳解开。 裴之烬虽不好女色,但平时也偶涉风月场合,也是见过不少女子侍候人的模样。 也不知是身后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又或是药效发作厉害,裴之烬只觉得身体里那一团火,似被浇了油,陡然轰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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