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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子逸推了推眼镜，最后抬起手来像是想摸一摸她的脑袋，宽厚的手掌却悬空着，没有落到虞芷静头上来，他又笑了声，说：“虞芷静，就送你到这了。” 虞芷静倔强地咬着下唇，不肯转身走，最后只能看见沈子逸的背影。 他形单影只，穿着最简单不过的宽松T恤，转过身的时候，头也不回地向后挥了挥手，那是他留给虞芷静的最后道别。 虞芷静一遍歌结束了，刚好听见温柔声线唱着“我爱主，为何任我身边爱人，离弃我下了车……” “你怎可答允。” 她终于闭上了眼，任由眼泪淌下来，转了身。 那是他们第一次分别，她花了很长很长的时间去治愈这段伤痛。 可现在，她已经不是那个流泪祈祷的少女了。 井婷在节目拍摄结束后的第二天来到川北找虞芷静，她孤身一人，突然出现，虞芷静惊讶地瞪大了双眼。 “傻愣着干啥，我好渴，快快，让我进去。” 虞芷静半天才消化了这个大惊喜，而井婷却是一进屋就发现了些许不对劲来。 她转过身来，问虞芷静：“沈子逸呢？不住这了？” “你是来看他还是看来看我的？” “我是来看你的，但是要看你过得好不好，势必要扯上他。” 虞芷静愣了愣，一时竟也没想着反驳。 两人太久没见了，自上次井婷去伦敦找虞芷静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免不了一堆话要说。 刚起个头，虞芷静的门铃声又响了。 井婷说：“哟，不会说曹操曹操到，是沈子逸吧？” 虞芷静去开门，见到是快递员的时候默然垂了垂眼睫，她签收完关上门，朝井婷扬扬手，说：“是快递。” 很薄的一个小快递，虞芷静也有些摸不着头脑，拆开来才发现是虞文秋寄给她的一沓明信片，一共七个地方，每一张后面都写了几句话。 井婷凑过来看了一眼，说：“叔叔还挺有意思。” 虞芷静也笑笑，没来得及看完，就接到虞文秋的电话。 旁边邵雪还说着，虞文秋一天看几百遍物流信息，就等着虞芷静收到包裹他好第一时间打电话，于是虞芷静也笑笑，顺道问问虞文秋旅途的感受。 虞文秋听起来兴致很高，说起来有些顾不上时间，井婷大概是等得有些无聊了，凑过来喊了一句“叔叔好”。 虞文秋才跟井婷打了声招呼，又对虞芷静说：“井婷也来了？那你们两个晚上可得请她吃个饭呐。” 虞芷静抿了抿唇，半晌，还是说了句：“哪有两个人，沈子逸不住这了。” “小沈不跟你一起住了？” “嗯。” “闹矛盾了？” “不是，你就别操心我的事了，没什么，男女合住本来也有些不便利，走了也好。” “你是真觉着好？”虞文秋在那头问。 虞芷静低了头，没说话，井婷递过来一只手，抓了抓虞芷静的手。 虞文秋说：“我看得出来，你跟小沈之间，还是有感情，其实……” “爸，”虞芷静难得开口喊“爸”，就有了制止的意味，“井婷也刚到，晚点我再打给你好吗？” 一向擅长打哈哈的虞文秋却没有顺着台阶就下了，他也喊了虞芷静的名字。 “芷静，有件事，还是应该让你知道。” “你出国那年，我找过小沈。” 其实这个开头，虞芷静想过，也很容易就联想到医院里沈子逸和虞文秋独处过一段时间。 “你知道，爸爸确实没负过什么责任，你的事多半是你妈妈操心，但我看出来你是真的喜欢设计，也算是良心发现吧，就想着能最后帮你一把是一把。” “你妈妈阻拦过你跟小沈来往，这些我都知道，小沈呢，家里的情况我也了解，我其实跟你妈妈的看法不一样，家境什么的都是先天条件，小沈这个孩子我还是认同的，也不难猜想他会有很好的未来，所以你们来往的事，我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比你年长又稳重些，很多事情他可以给你参考，你跟他商量也比跟我们讲要自在些，所以有的时候你瞒着你妈妈跟他联系，我都知道，但我装作不知道，甚至帮你们隐瞒过。” “我那次去找小沈，他也很意外。” …… 虞芷静要出国的事不是突然决定的，高三的时候，虞文秋就有意在铺路，为她规划，带她了解相关的流程，沈子逸当时也很支持，他明白如果能出国学设计对虞芷静来说是个很难得的机会。 所以虞芷静从来就没想过，沈子逸会因为出国的事要跟她撇清关系。 但虞芷静不知道，在她准备着出国事宜的时候，沈子逸也在准备着去伦敦读硕士的事。 留学开销不少，他大学期间兼职有一笔积蓄，有奖学金，甚至去到那边以后怎么打工赚学费他也了解过，一切都准备就绪了，只瞒着虞芷静，但没想到，外婆突然生了病。 虞文秋是在医院里看望同事遇见了沈子逸。 沈子逸忙着给外婆办住院手续，形容有些憔悴，跟虞文秋匆匆说两句又跑上了楼。 那次匆匆一别，虞文秋心里始终有个疙瘩，找了个时间另约了沈子逸。 但虞文秋也没想到，原来沈子逸外婆住院的事，他从未向虞芷静提起过。 沈子逸那时说：“高三最重要的时刻，不能分心，外婆的事我自己可以顾得上。” “做手术要很多钱吧？”虞文秋直切了主题。 沈子逸轻轻“嗯”了声，说起自己一笔积蓄。 “那你出国的事，应当不能继续了吧？” “不说钱，你外婆身边没有儿女，只你这一个孙子相依为命，你总要留下照料。” 虞文秋说的当然是事实，但沈子逸只低着头看着鞋尖，没有应声，好像在挣扎，在跟命运挣扎，就是不肯松手。 虞文秋又说：“你现在这个情况，自然是留下来照顾外婆更好。” “叔叔的意思，是想让我怎么做？” 沈子逸再抬头，清澈的黑眸紧紧盯着眼前人，不肯松懈。 “我的意思是呢，你就先跟芷静断了，你现在这个情况，告诉她实情，她只怕不肯出国。” “国内当然也有好的院校，但是小沈你心里应该也清楚，到底在哪对她的发展更好。” 沈子逸当然知道，他聪明伶俐，过早接触这个世界的真实面目，对待一切事物只能理性地分析利弊，他没有过多的试错成本，也没有时光可以消耗。 但虞芷静是他生命里的例外，也是一束唯一偏离轨道的鲜花，成了他既定规划里最鲜亮的意外。 他也不知道自己沉默了多久，虞文秋也很有耐心，慢条斯理地喝茶，不催促，等着沈子逸的回话。 沈子逸的头越来越低，后颈的棘突明显，他抬起手来摸了摸后脊骨，再抬头的时候，眼底几分落寞，嘴角几分自嘲。 “我知道了，叔叔。” 虞文秋在电话那头复述：“小沈当时跟我说的话我记忆很深刻，他说……” 沈子逸说：“其实叔叔不说我也想得到，我只是不愿意承认，我知道对于芷静来说什么最重要，我也知道我如果把实情告诉她会是什么样。” “我更清楚我应该怎么做。” “我比谁都能明白，她有多么想脱离这个家，而很显然，出国这条路最适合她，她现在羽翼渐丰，出了国暂时远离了家，学她想学的设计，等她学成归来，她就有了底气，可以真正地脱离这个家庭。” “她不能放弃她热爱的设计，因为只有热爱能推动着她一直往前走，而她现在所处的这个家庭环境，我也只希望她一直走下去，别回头。” “如果代价是我只能留在原地，那我也愿意看着她一直往前走。” …… “芷静？”虞文秋说完，没听见那头有回应。 虞芷静也是感受到井婷拿着至今盖在自己眼下时才明白自己又落了泪。 虞文秋叹口气，说：“那孩子真的说到做到，一点风声也没透给你，他怕你分心，怕你犹豫，怕你不肯出国，更怕你还被困在家里，困在你妈妈身边。” “也怕你把他看得太重要，把感情看成唯一，你是在太年轻，你们相遇得太早，要想让你完完全全把他剥离开，确实很难。” 虞芷静麻木地挂了电话，这些年，她确实一直往前走了，忘记沈子逸的过程很痛苦，可正因为此她更加心无旁骛每天充实自己努力学习，去实习去实践，去交朋友，她在国外的求学生活其实很精彩，很大程度上，她回国以后能硬气地不再联系方名玲，也有这层原因。 可她从未想过，在她前进的时候，沈子逸被留在了原地。 孤身一人。
第1章 现在（26） 虞芷静也不知道自己愣了多久, 她挂完电话就一直心神不宁，两行清泪缓缓淌出眼角，连一向不拘惯了的井婷都有些不敢发问, 只递过去两张纸巾，心疼地望上几眼, 等着虞芷静开口。 “我好像选错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虞芷静轻声开口。 她开口声音是哑的, 眼神里多是无助与迷茫, 说起这些天来的事情经过, 她片段地说, 想到什么说什么，井婷却耐心十足, 一边听一边点头，倒像是完全听明白了。 末了, 虞芷静用手抓了一把额前的头发, 她手撑着头，有些无力地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能猜到的。” 井婷说：“不管你怎么否认, 不管你怎么掩耳盗铃装作什么也没发生，我知道你还是喜欢他。” “你们两个过往经历的事情太特殊了，年少的时候就遇上这样的人, 长大以后就更难对其他人动心，我虽说怕你受到伤害, 但其实我怎么不明白，你跟他绝对是最适配的呢？” “我知道你的意思，宝, 经历过以前的事，患得患失, 没有安全感，都很正常，你在意的是，为什么他要调去江城的这件事从来未向你提及过，你害怕的是，他只是图一时新鲜来撩拨你，不是真的想跟你有什么长久的未来。” “你被放弃过，所以更害怕，害怕到都没听到他辩解，就觉得一定会受伤，就先将自己武装起来，也不愿意再去证实，时不时真的是这样。” “这都很正常，我能理解，你不需要自责，也不用觉得现在自己改变了主意就有些反复无常，感情这种事本来就不是是非题，瞬息万变的事，你怎么能指望自己一开始就交出满意的答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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