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妈的!”谢候摸了一手鼻涕,狂喜瞬间席卷了全身,他兴奋地大骂了一声,一把将外甥扛上肩头想说“舅父带你回家”,一张嘴声音全走了调,他也跟灵奴一样哇哇大哭起来。 外头警戒的卒子看见哇哇大哭的谢将军扛着个哇哇大哭的小儿出来,不由满头雾水,疑惑问道:“怎么了这、这孩子是谁” 谢候使劲抹了一把眼泪,在灵奴的小花脸上狠狠亲了一口,大笑道:“谁太子认不认识太子!” 卒子们也惊呆了 “小舅父”,灵奴想起来灵徽,“我的好朋友还在里头” 慕容康也想起了灵徽。 他疯了一样在宫里寻找李勖的儿子,一直找到天黑还没找到,这才稍稍恢复了一些理智,准备回头去毓秀殿找自己的女儿。灵徽日日与那小儿在一处玩耍,一定知道他藏在哪里。 或许是上天存心捉弄,还未走到毓秀殿,侍卫便惊慌失措地进来禀报:“李军入城了已经打到了宫门外!” “你说什么”慕容康踉跄了几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已经料想到了这个结局,却没有料想到结局来得如此迅速。邺城易守难攻,李军怎么会这么快就打进城,除非是有细作! “是谁”慕容康厉声喝问,就算死也得死个明白。 “启禀陛下,城中混入了李军,他们先是去铜雀园的油库放了火,之后趁着城中大乱之机,打开了城门,他们……他们大概是趁着我军出城搬运粮草时混进来的” 慕容康冷不丁地笑了起来,他中计了 李勖就像一条疯狗,既然咬住了大燕,怎么会轻易撒口,他故意撤离,不过是个圈套而已。 侍卫看着神态如狂的皇帝,流泪道:“陛下,宫门的守军撑不了多久,您快走吧,臣护送您出城!” 慕容康木然地摇了摇头按着宝剑,一步步朝着毓秀殿走去。 …… 韶音直勾勾地看着眼前那个唤自己为阿母的小郎,全然不知所措,直到谢候轻声提醒,她方才如梦初醒般猛地抱住了灵奴。 这孩子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一搂到怀里,浑身的肉都在颤抖,浑身的血都在激荡,浑身的骨骼都在咯吱作响。他原本就是这些血肉和骨骼造就的所以它们一下子就认出了他。 韶音拼命地抱着他,一刻都不敢撒手,似乎不将他重新揉到自己的血肉里不能罢休。 灵奴都被她抱得喘不过气了一边挣扎一边抽噎:“阿母轻一点,灵奴疼了” “疼了哪里疼,啊”韶音这才将他放开,也不管孩子乐不乐意,搬着脑袋看,拎着胳膊看,抻着腿看,掀起衣衫看,褪下裤子看……灵奴害羞地捂住小鸟,“阿母不要这样,羞!” “臭小子!”韶音愤怒起来,她快要气疯了咬牙道:“谁让你乱跑的看我不打花你的屁股!麈尾呢麈尾呢!” 阿母又哭又笑地追着他打,灵奴害怕地躲闪,谢候赶紧拦着,韶音气得连他一块打,谢候被她打得嘻嘻直笑。 灵奴躲在小舅父的身后,一边跑一边哭喊着求饶:“呜呜呜……漂亮阿妹还看着呢,阿母给孩儿留点颜面吧!” 韶音累得一身大汗,弯着腰喘气,一偏头这才看见儿子口中的漂亮阿妹:一个黄头发绿眼睛的鲜卑小女郎。 灵徽被浓烟呛昏迷了无知无觉地被谢候一路扛出城,送到李军大帐中,这会才醒过来。 “灵奴,我害怕。”她躲到了灵奴身边。 “不怕不怕”,灵奴牵起她的手,“这是我阿母。”冲着韶音又道:“阿母,这是我的好朋友灵徽。要不是她,我就净身了——净身就是割小鸟的意思——她还陪我一起玩。对了!还有皇后姨母,她给我点心吃。” 整个大帐的人都愕然地看向灵奴口中的好朋友。 半晌,韶音走到灵徽身前蹲下,轻声问:“孩子,你姓什么” 灵徽怯生生道:“我姓慕容,我叫慕容灵徽。”看着眼前的漂亮妇人她又道:“谢姨母,我听说过你,灵奴说你是天下第二美人” 韶音按捺住心头的震惊,“告诉谢姨母,天下第一美人是谁” 灵徽用翡翠绿的大眼睛看了眼灵奴,有点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小声道:“是、是我。” 韶音派出的人赶到邺城皇宫时,慕容康和可足浑氏已经双双自尽。韶音得知后叹息了一声,命人将他们以帝后之礼厚葬。 可足浑氏不知道,因为自己的一念之善,李勖夫妇将会对她的女儿视如己出,灵徽不仅保住了性命,还会在一个崭新而强大的一统王朝里继续做公主 可足浑氏更不知道,她保住的不仅是灵徽一个人还有整个可足浑氏,慕容氏,岂伏氏……鲜卑贵族没有落得氐羌贵族同样的下场,皆因一个女人的一念之善。 韶音也是女人女人之间自有女人的义气,灵徽失去了生母,多了一位尽心竭力的养母,她会是韶音和李勖唯一的女儿。 李勖还不知道韶音正在焦急地寻找他。 算上建康、长安和洛阳,邺城已经是他攻克的第四座都城了占领皇宫后如何收尾,如何接管官府、安抚民众,一应事宜早就驾轻就熟。 报信的人在皇宫扑了个空,赶紧又追到外城寻找,李勖一无所知,他正按着环首刀,带着几个部下沿着城中的几条要道巡视。 这些事原本无需他亲力亲为,他一边巡视,一边平静地思考局势。 慕容康自尽,大燕覆灭,取得余下城池不过早晚之事。魏人耍了个小聪明,放弃了上党,那么他便将上党、河东地和中原腹地一并笑纳。 至于关中,李勖并不着急回师,元健想要牵着他的鼻子走,他的鼻子可不是那么好牵的他要亲自教一教那个改了汉姓的拓跋鲜卑,真正的‘制敌而不制于敌’该是怎样的打法。 中原的冬夜十分干冷,高燃的火把将空气烧得更为干燥,李勖感觉鼻腔里的微小血管一个接着一个地裂开,鼻尖萦绕着一股空寂的味道。 他将之后的打算都在心里想了一遍,将该部署的事情都一一部署下去,心里面仍然没有什么喜悦的感觉,平静得发空。 当年攻入建康时的那种兴奋已经不会再有了至于长安……长安是个大喜大悲之地,他在那里踌躇满志,也在那里得到了锥心一击,他现在不敢想长安了而洛阳,洛阳是在梦里得到的清醒时已经不记得洛阳的样貌。 李勖心里边忽然空得发慌。 龙门,他大概是可以越过去的只是在化龙的半途,突然觉得自己像是一尾搁浅的鱼。 他是个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的人他的亲人朋友和爱人都是阿纨。李勖明白自己为什么发慌了搁浅的鱼渴望水,她是他这一生中唯一的水源,他必须立刻过到她身边,只有她能救他的命。 李勖抿着干裂的嘴唇,焦躁地往中军大帐而去。 四野像是漫了一层水银,铁血营盘在银色的波涛中浮荡,李勖走得口干舌燥,脚步凌乱。他没注意到,天上一轮明月始终辉映着他,已经温柔地在他干燥的肌肤上披了一层轻纱。 “阿纨!” 还没到中门,他已经急不可耐地喊了出来,他少年老成,二十出头时也不曾有这般的毛躁。 “阿纨!” 他继续呼唤她,“阿纨,我想你了!”他一把撩开厚重的毡门,还没来得及张开双臂,一大一小已经结结实实地撞入了他的怀抱。 “阿父!呜呜呜……阿父!阿父抱抱!” 潮湿的眼泪缓了他的急渴,是谁在叫他阿父 李勖愣住了他被这句话施了定身术,一动都动弹不得。 这一切都太像是一场梦,他害怕稍微一动,梦就醒了 迎面而来的拥抱一下子填满了他空荡荡的心,胸口处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无数血管在那里缠绕、合并,胸腔正在重新长出一颗鲜活的心脏。“砰砰!”“砰砰!”李勖听见自己耳膜上有涛涛的血流之声,疼痛和声音都在提醒他,这不是梦。 他气血翻涌,不能自已,耳畔的血流声终于歇落时,他听见纨妹哽咽的提醒,“阿兄,你傻了孩儿回来了咱们的孩儿回来了!” 李勖猛地抱住他的一大一小,他的心和他的命。 灵奴还是头一次看见,无所不能的阿父哭了阿父低沉的哭声像是经霜的画角,听得他的眼泪也吧嗒吧嗒直掉。他又发现,阿父的头发也落了一层银霜。 “阿父阿母,我错了我再也不偷着往外跑了!” “阿父,你……你也抱疼我了!” “李勖!你松开,别没轻没重的……哎!……” 李勖欢喜疯了他抱着他的一大一小不撒手,亲亲这个亲亲那个将这个扛起来、那个抛起来,弄得中军大帐里天怒人怨,鸡飞狗跳。 纨妹的大眼睛肿成了核桃,灵奴的小脸蛋皲成了山药,他自己的嗓子哑成了一头驴,笑起来嗯昂嗯昂,十分难听。 嗯昂嗯昂的犟驴非要抱着他的一大一小到野地里看月亮,那一大一小不解风情,双双在他的披风里发出了鼾声。 他就这么看了一夜,直到东方既白,辽远山河在曙色里露出崭新的轮廓。 …… 永安九年九月,李勖灭魏,扫清残余割据,统一南北,于长安称帝,定国号为“夏”,改元“天和”,大赦天下。 温衡,徐凌,上官云,卢锋,卢镝,祖坤,褚恭……这些大功臣的名字皆被百姓熟知,他们的传奇也被说书人编成了一段段故事,在茶肆酒楼里演绎。 皇后的阿兄和阿弟为了推让“淮南王”的封号,彼此争得不可开交。最后,阿弟没有争过阿兄,成为新朝唯一的异姓王,王爵世袭罔替。 这些故事当中,最令人们津津乐道的还是当今太子,这位太子的传奇之处不仅仅是起死回生那么简单,更与皇帝陛下灭魏息息相关。 据说,当年的李军在得知太子归来后,整个军营都沸腾了他们在营地里举着火把齐声欢呼: “太子!太子!太子!” 就连军马也跟着“咴咴”“咴咴”地嘶鸣,听着也像是在欢呼“太子”。 皇帝陛下当时也高兴懵了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抱着皇后,丝毫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 据说过了许久之后,他才反应过来:老子还没登基呢,儿子先被部下拥立为太子,岂有此理! 又据说,皇后闻言掐着他胳膊问:“怎么,你不愿意”皇帝陛下立即改口,“我说的是‘好有道理’。” ——后面这两个据说未必是真的毕竟谁都没有趴在帝后的床榻底下亲耳听到他们的对话。 不过,大家伙都觉得这件事有几分可信之处,因为世人都知道,皇帝陛下惧内,后宫里唯有皇后一人就连上朝时俩人也是同升御辇,这件事可是板上钉钉,就连皇帝本人也抵赖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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